,別哭,哭什麼?好好睡一覺,起來媽重新給你做吃的,想吃什麼,只管說。”
於是我第一次享受到了哥哥的待遇,可是滋味原來卻是這般的難受。那以後,我更加小心翼翼,因為清楚地知道了我和哥哥畢竟不同,索性再不覬覦貪嘴。
那件事的另一個後遺症是,我從此再也不肯吃韭菜,聞到韭菜味兒就會噁心。而且,我開始留意古董瓷器,一心想為幼時的失手補過。
是從那時起開始對舊貨感興趣的。
買了許多資料回來生吞活剝,不懂的地方就向父親請教,興趣日漸廣泛,陶瓷古幣乃至金銀玉器都有所涉及。其中最為留意的,還要屬古董首飾。
一直記得父親當年說過的話:那一串十八隻雕花金鐲子,就是古代皇宮裡也未必有這般精緻的物事。翻了許多的資料,漸漸知道金飾價格不只在黃金本身,而要看年代與工藝。在我國,金鐲作為飾物始於唐宋,興於明清,雖說黃金有價玉無價,然而一副雕工精美的宋代雙龍雕花金鐲價值還在完美古玉之上。
我看過許多古代金飾的彩色圖片,掐絲鏨玉,金碧輝煌,但不過是一件半件,像我手上這種成套金飾就是收藏書目上也還未見記載。只可惜無法鑑定年代,如果是明清以前出品,說是價值連城也不為過了。
因此便有了許多的暢想。想我的祖上也許是一位貝子或者格格,至少也是皇親國戚,名門望族。想鐲子也許是我父母當年的定情信物,他們因故失散了,相約某年某月在大明宮遺址相會,他們並不是要拋棄我,只是把我在那裡放了一下,暫時走開,養母錯以為無人理會才把我誤拾了的。想我擁有這樣名貴金鐲的生母一定是人物風流,氣度高貴,不食人間煙火,說不定就是三聖母下凡,偷食禁果,被二郎神追捕,才不得不離我而去,金鐲子就是寶蓮燈,是我一生的護身符……
給自己編故事成為我的專長。無窮的暢想中,我一年年地長大,對古玩的鑑賞品味也越來越高。
父親很高興我與他興趣相投,也很注意培養我這一點慧根,真正稱得上是誨人不倦,每逢有玩友新得了寶貝捧來諮詢,必喚我出來一道玩賞。客人自然免不了要說些“虎父無犬女”、“家學淵源”、甚至“遺傳因子”之類的恭維話,每逢此時,父親總是笑而不答。
而我的幻想中不禁又增加了新的更具體也許更荒誕的內容,幻想自己乾脆就是父親的親生女兒,所謂大明宮拾嬰云云根本是個故事,父母編排來逗我玩兒的。否則,我們父女又怎麼會那樣投契,連心志趣味都如出一轍呢?
於是便有那麼一段兒時間的忘乎所以,甚至學會使小性子撒嬌了,一有機會就纏著父親帶我去小東門“鬼市”淘金。
多半是在年節前後,天寒地凍,而我毫不覺冷,因為那一刻是同父親最為接近的時候。那種急急趕路的興奮是細微而隱秘的,因為不知道會遇到什麼,便格外奇異而愉快。
天剛矇矇亮,塵土與曉霧交織在一起,一切都朦朧而虛幻,卻依稀看得見朝陽門裡一點點的紅燈籠,在昏暗中東一隻西一簇零星地亮著,遠看著猩紅的一點,走近了卻仍覺得遠。燈下的人與物也都模糊,影綽綽地忙碌著,買的人和賣的人都把聲音壓得低低的,嘰嘰喳喳地彷彿密斟。
但是貨是好貨,一隻晚清年間的玻璃內畫的鼻菸壺,一柄綢面已經殘了圖畫卻還鮮活的舊扇子,很可能是上百歲的古物兒,小販們從無知鄉農手上淘來,於此與人有緣相遇的。
我只覺眼花繚亂,又想擁有,又怕上當,不論買不買都要同父親討論一番,心裡滿滿的都是喜悅新奇。
轉眼看到一隻壘絲金鳳釵,忙忙搶在手中反覆把玩,問父親:“這就是《紅樓夢》裡‘懦小姐不問壘金鳳’的壘金鳳吧?”
父親笑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