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藥,他原本絕不會答應,但就在觸到她眸光的那一刻,卻突然又改變了主意。在一起一年也好,十年也好,百年也好,去到哪裡,他都陪著她便是,只要她覺得開心,他倒並不很在乎其他,生生死死,也都無妨。
他淡淡笑了笑,閉目歇息,半睡半醒間聽到外面突然傳來陣嘈雜的腳步聲,他皺了皺眉,很快便聽帳外晏奚低聲道:“皇上。”
卿塵夜裡向來睡得淺,被這樣驚動,早已醒來,夜天凌轉身問道:“什麼事?”
晏奚的聲音隔著帷帳聽起來,有些遙遠和飄忽,“福明宮剛才來人稟報,太上皇……怕是不成了。”
靜垂的羅帷霍然被掀開,晏奚低著頭看到一角雪色單衣飄掠過眼前,上面暗繡的飛龍雲紋在鎏金燈下一閃,落回榻前背光的低影處,是皇上猛地坐起身來。
然而再沒有什麼動靜,晏奚等了會兒,抬一抬眼,“皇上?”
“知道了。”就這麼三個字,晏奚看到的是一張清冷平靜的臉,恰似更深夜沉,秋風露重。
帝曜二年秋,太上皇崩於福明宮。
秋雨成幕,已經淅淅瀝瀝下了整天。雨水急急,洗過翠瓦碧簷,垂落細流如注,沿著玉石瓊階上的瑞雕祥紋傾瀉而下,天地間一片飄搖的雨色,紅牆金殿,依稀可見。
偌大的福明宮中,連雨聲也漸暗,孫仕低頭垂眸走過那道漫長曲折的迴廊,玄衣墨袍猶如天低處黑沉沉的深苑,沒在濛濛雨中,一眼望不到盡頭。
偏殿幽深,轉進去宮燈點點,雨意氤氳如霧。深碧似墨的羅幕之後,淡淡人影綽約。前面引路的碧瑤輕聲稟報後,退出殿外,孫仕有些吃力地伏身跪叩下來。
簾幕拂動,玉環聲輕,眼前落來一襲淡墨色的廣袖,示意他免禮,一陣沉靜的木蘭清香飄下,如這秋雨的氣息。
看著孫仕一頭巍巍白髮,行動遲緩,卿塵心裡五味雜陳。不過幾年時間,一轉眼的空隙,生老病死,各有各的歸路。人去燈滅,不知九天黃泉再相見的,都是個什麼境地,那一代的愛恨,可有了終了?
“為太上皇守了這麼多天,委實辛苦你了。”
孫仕低垂眼簾:“伺候太上皇,本便是老奴分內的事。”
卿塵輕嘆道:“你跟了太上皇三十幾年,不曾有過半分疏漏,皇上和我都念著你的忠心。如今太上皇殯天,你年紀也大了,也是時候該歇一歇了。”她轉身,執了鳳案之前的玉壺清酒,緩緩斟了一杯。酒色冰澈,在碧玉盞中漩起流轉的觳紋,碧色漸濃,沉澱成一泓幽暗平靜。
深深淺淺的雨聲穿透幕簾燈影傳來,在殿中沉下濛重的溼意。這結局在當初凌王邁入清和殿的那一刻便早已落定,孫仕沒有任何驚懼,彎腰接過酒盞,復又叩首:“老奴謝皇上恩典。”
“孫仕,”卿塵在他將酒盞舉到唇邊的時候靜靜地道,“喝了這盞酒,自會有人送你出宮,今後你便將這大正宮忘了,將自己也忘了吧。”
孫仕手一抖,本來死寂的臉上突然生出了震動:“娘娘……”
“酒是皇上賜的,去處是我給你的,從此以後,你好自為之。”
孫仕將酒盞放了下來,抬頭只見到一雙淡定的眸子,濛濛如煙湖深遠,手中已是微微顫抖:“老奴在大正宮過了大半輩子,該活的都活過了。太上皇偏居廢殿,娘娘一直多方照拂,老奴早已感激不盡,娘娘何苦再為了老奴這條賤命違拗皇上的意思,老奴如何受得起?”
卿塵淺淡一笑:“你不必擔心我和皇上。我和皇上能結連理,也是你當年盡了一份心力,我並沒有忘記。既然大半生都耗在宮裡了,日後便換個地方,安安穩穩,過些清靜的日子去吧,便算是我謝你那份成全之情。”
孫仕眼中老淚難禁,一時語聲哽咽:“多謝娘娘仁慈。老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