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回家了,但在這塊耗盡了移民們的家力財力,讓他們吃盡苦頭,甚至讓他們家破人亡的不毛之地,他們還有很多事要做——好多人都挖開地裡的墳墓,將骨頭裝在麻袋裡或用木板釘的盒子裡。他們要把親人的骨頭、靈魂帶回家,誰都不願讓自家人獨在異鄉成野鬼。有的家庭親人剛死不久,屍體刨出來時肉還沒有爛,這些家庭的人就將骨頭連肉一起裝到麻袋或木盒子裡。屍體散發出濃烈的臭味,但這時誰也不管不顧了。那些無力運走親人骨骸的人只有到親人的墳前點燃紙錢,流著淚向獨在他鄉的孤魂做最後的訴說;對那些死後連墳墓也沒有一個的親人,他的家人只有面向黃河,面向茫茫沙漠長跪不起,祈求一方神靈保佑他們那些死於逃亡,至今屍骨難收的親人在九泉之下一路走好;婚嫁在當地的女子們知道自己不能忍受從此親生骨肉天各一方的痛苦,那與家人道別時的哀哭也就格外悲傷,直撕扯得爹孃肝腸寸斷;那些家庭人口完整的移民們也感情十分複雜,他們默默呆立房前,在風沙中告別這塊給他們留下了太多辛酸、太多痛苦的傷心之地……
終於可以出發了,男人們扛著少得可憐的一點行李,攙扶著走路都顫悠悠的老人,婆姨們揹著皮包骨的孩子,默默跟在後邊。黃河沿岸,沙漠邊緣,一支支像潰敗的大軍在失望、絕望的氣氛中緩緩向集結地蠕動著。然後,無蓬的車隊從多個集結點載著歷盡磨難的移民們駛向銀川平樂火車站。
嘈雜擁擠的火車站站臺上,送行者大多表情悽然。他們都是不能回家的三門峽庫區人。他們中,有子女與當地人結婚後不願骨肉分離的家長,有已被折騰得山窮水盡而回不了家的移民,有在當地已找到了一份不錯工作而不願回家的“工薪階層”,有因為有移民留在寧夏而還要繼續留下的移民幹部。望著鄉黨都擠上了回鄉的列車,這些人百感交集,淚流滿面。
幾十年後,再回頭看,這些未回鄉的移民和移民幹部肯定比回鄉的大多數人強,至少,他們沒有遭受在庫區和安置區多次搬家的顛沛流離之苦,沒有因鬧返庫鬧土地問題鬧救濟款問題而遭受勞獄之災,沒有庫區發洪水後的苦惱……
他們中,有的人甚至還混得不錯。比如:華陰縣原二區區長鬍安定,1957年去陶樂後一直定居寧夏,幾年前從某區人大主任崗位上退休;華陰縣原關北鄉鄉長田春華,1957年去陶樂後任該縣民政局局長,後任該縣副縣長;華陰縣劉懷榮的弟弟劉懷化在逃亡中跑到寧夏某煤礦當了駕駛員;大荔縣戶家鄉村民孫寅道隨女婿住在銀川市內……
13、“我們要種地,我們要吃飯!”
大荔縣移民志記載:到了1962年3月底,有1。2萬遷寧移民返回庫區,堅決拒絕回寧夏。經寧、陝兩省協商,報國務院批准,遷寧移民全部返陝,重新安置。陝西省責成渭南地區將這些移民重新安置在蒲城、白水、澄城、合陽、臨潼、渭南、富平、大荔、華陰、潼關等縣。大荔縣按3035戶、16260人進行安置。其辦法是分散和對口相結合,以投親靠友為主,安置在縣境內的634戶,3650人。分散安置在外縣的2401戶,12610人。其中:蒲城的110戶,550人。澄城的111戶,554人。富平的605戶,3500人。還有白水、合陽1575戶,8006人。
華陰縣的移民志也說:本縣遷往寧夏的10673人全部返回,安置在渭南地區境內。
作出以上安排後,問題出現了:1。2萬自發返庫的移民拒絕到其它新安置區。當時的渭南專署成立了朝邑、沙苑和上窪三個庫區區公所,配備幹部60多人。官方的材料說:經過兩年的動員,並採取強制措施,這些人於1964年底才撤離庫區。
移民第二次去安置區的過程的確十分艱鉅。當時,正值全國人民都在餓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