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年華的記憶跳轉到高中。高中的時光是按月過的,不多的休息日唯一的區別是做習題的地方不一樣。有一次月休,到家的時間是下午五六點鐘,我對著試卷苦思冥的時候沒有發現身後的老媽,直到老媽遞過來一盒熱過的牛奶。
“年華要結婚了,喜酒定在了晚上。”我知道老媽的這個陳述句,是詢問我要不要去道賀。
“是真的嗎?”聽到這樣的訊息,我有些不知所措,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被時光丟棄了。
我那時內心裡想去道賀,又有些怕,毫無來由的怕。時光飛轉,流年已逝,我們從同一個起點出發,去往不同的方向,彼此距離漸行漸遠,我不知道相見時能聊些什麼,有些慌恐。
“我還要抓緊時間複習——要不,就不去了吧?”以後還有見面的機會,我這樣寬慰自己。
最後一次見到年華是在回縣城學校的汽車上。年華還是笑,微笑。我莫名其妙地想說,年華,你怎麼不咧開嘴笑了?我還沒試過你咧開大嘴傻笑的時候,嘴巴里能不能塞得下磚頭呢。
年華說要去一個遙遠的城市,為城裡人蓋房子。
年華說他的妻子很賢惠,剛給他生了一個大胖小子。
年華還說,子涵,好好上學,將來有出息。
我關小了車窗,藉口說窗外的風沙迷了眼睛。
再次得到年華的訊息是一個深秋,秋風割下的黃葉落得滿地都是。月休回家的時候,老媽告訴我年華“走了”。“走了”是“去世”的諱稱,我怎麼也料想不到這麼一個詞彙會和年華牽扯到一起,所以我一直堅信年華只是失蹤了。
年家人尋遍了能夠找尋的每一個角落,在報紙和電視上登尋人啟事,終於被迫接受年華失蹤的事實。年家人還為年華修了一座空的墳墓,在村頭的小樹林裡,我後來見到上面長滿了旺盛的野草。
關於年華還有一個帶有靈異色彩的訊息。訊息的來源是狗蛋叔,狗蛋叔是一個要飯的乞丐,無依無靠,四海為家,村裡人說狗蛋叔小的時候腦袋被驢踢過,總是說胡話,沒有人願意搭理他,只有我和年華對他的胡話感興趣,覺得很有意思。
狗蛋叔有一次含糊不清地對我說,他最後一次見到年華是在一個春光爛漫的早晨,年華兩手空空,沿著出村的大道走了,不知去向。
我想象著狗蛋叔大喊:“年華,你去哪兒?”年華咧開大嘴笑,只是不說話,然後轉身沒再回頭。狗蛋叔提供的訊息有多大可信度,我沒辦法考證,只知道再也沒有了年華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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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22號爺爺的葬禮
我和小夥伴們是第四天中午離開的老家,算起來前後在家裡待了三天。這期間我一共去看了爺爺兩次,一次是要把爺爺送上車,前去火化廠,另一次是爺爺的骨灰被運回來,在靈堂行老家傳統的頗為複雜的跪拜禮,比如“二十四拜”。
把爺爺送上車的那一次,是見爺爺面的最後機會,我終於還是沒有上前去,是對死亡本身的恐懼,還是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他老人家?我說不清楚。
我呆呆地站在門口,見到裝進一個黃色袋子裡的爺爺被抬了出來,袋子的體積並不大,聯想到印象中爺爺一米八往上的身高,十分地魁梧,有些難以置信,可見病痛把他老人家折磨成了什麼樣子,淚水刷地一下便流了下來。
這期間我都是默默地流淚,當然不可能是我對爺爺的離世很漠然,有一個原因是我的性格比較矜持,不擅於宣洩自己的情感。甚至在祭禮的時候,我反倒抹去了眼淚,在爺爺的靈前表現出堅強,內心一遍一遍地祈禱爺爺能夠安息,願他老人家在天堂不再遭受痛苦,而沒有像身邊某個旁系的親屬那樣嚎出聲來,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