鍵脫落了,只好用馬鬃繫著。他只用一個月就學會了。琴聲象月光一樣,灑落在草原上,灑落在河灘上,灑落在都拉河的黑色波濤上;幾乎要了她的命……進門送飯的衛兵,看了看桌上的陳麵包:“您打算絕食?”安娜神色緊張。衛兵警覺起來:“您在搗什麼鬼?” “我……我餓啦。”她慌忙去拿麵包,卻碰翻了水杯。衛兵本能地閃避,發現了桌下的秘密:床單紮成了繩索。
十三節 開門!夫人
十三節
衛兵彎腰時,刀鞘撞到了溼地板;起身時,腦袋撞到了砸下的凳子。清瘦的衛兵,像沒剩幾根毛的劣馬,摔倒在地。——猶太人的敏捷,可是記錄在案的:比如《舊約》。但猶太人的敵人,無處不在:走廊上,響起了橐橐的皮靴聲,謝遼薩來到門前,命運之門,虛掩著……“夫人……”推門的指尖上,發出聲音來。但上帝是猶太人,隊長大人突然一轉身,離開了;皮衣的黑色光澤,在門縫裡閃了一下。黑色是美麗的。
安娜順著繩索,下到副樓屋頂;一塊拱起的簷瓦,出溜下去,啪唧一聲,掉在院子裡了。“誰在那?誰?”屋簷下,響起拉動槍栓的聲音。枝條蔭庇的院子,靜悄悄的;從湖面吹來的溼風,發出淒厲的嘯聲,算是回答。安娜臉色煞白,死死地拽著領口。鞋底摩擦著瓦塄,像踩在光皮上。又一塊瓦片鬆脫了,滑到了簷口處。簷口下傳來捶門聲:“開門!夫人。”安娜撲下身,往簷口爬了兩步。會不會她一出手,瓦片就掉下去?她嚇得不敢想了,身子縮成一團。還好,瓦片即將墜落前,被她用指尖捏住了。西院的果園,豔若薔薇;牆頭上的碎玻璃,像是夕陽濺起的一排火花。……
安娜跳進雪堆裡。她穿過結冰的木材垛,跑到褪了色的柵欄跟前。風可以穿透柵欄,她卻不能。她只好跑回材垛去,拖來好些根圓木,戳在雪裡。……她幾乎是從半空,摔到欄外去的,身下傳來咯吱聲(凍葉被壓實了)。她踉蹌著,掛破的褲腿,掃起雪塵;翻倒的圓木,敲響了柵欄板;她回顧了一眼……下雪了,粉絮霏霏。折騰得她夠嗆的柵欄,像長進雪裡去了,臃腫起來,如漆一樣發光。這一回,連風也過不去了。。。。。。
十四節 新人手挽手穿過戟指相交的馬刀
十四節
團衛生隊住在村東。一大群孩子,守在貼花的大門旁。一見路上揚起雪塵,孩子們就嚷嚷起來:“來啦!”“新郎來啦!”任輔臣的馬鞭,繫著紅布條;帽子擱在腳邊,裝了“糖果”:“小麻雀們,都別搶!……哦喲喲……小讒鬼。”桑來跳下車,在門口接過一碗窩特加,一飲而盡。酒在他的胃囊上嘀嗒。
擠了一屋的姑娘們,見新郎進來,嘻笑著讓到一邊。各種耳墜子,彩頭巾,花指甲……爭奇鬥豔。彼此之間,還偷偷揪掐一把。群花叢中,娜佳披著面紗,又被桌上的罐子,擋住了大半。桑來看不見她的神情。一位大嬸繫緊圍腰,搖響一隻播種篩:“播種,播種,快播種……”任輔臣一眼看出名堂,衝著張含光(正替新娘梳頭)笑起來:“篩子上的紙花,是你剪的吧?”“是呀,這叫中西合璧。”一個俄國婦女,把手絹的一頭,塞到桑來手裡,牽著他繞過桌子,領到端坐的新娘面前。娜佳的手直出汗,攥住了手絹的另一頭。有一會兒,她哆嗦得厲害,還瞪了桑來一眼。其餘時間,都溫順得像只鹿。
四十名騎兵,身披白斗篷,排在教堂門口,馬頭對著馬頭。戰馬毛色油亮,筋脈隆起,牡牝分明,腿直如弦。新人手挽手,穿過戟指相交的馬刀;刀身搭成壯觀的“拱廊”。主婚人烏斯欽,一聲戎裝,鬍子上帶著濃烈的果酒味,熱烘烘地貼了上來:“娜佳,咋臊得像羊羔似的,臉都白啦。”娜佳確實面白如紗,加上渾身皆白,好似一堆快要融化的新雪:“俺好心慌呀!”沒有助祭,沒有神父;只有一架老式留聲機,像淌著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