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水面浮出個身軀來,潛游一陣便是整個人冒出來,一步步走向岸邊,正是天權。
易傾南呆呆望著他,還有那手中雪亮的刀鋒,失聲大叫:“我爺爺呢?你殺了他,你是不是殺了他?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
天權冷哼一聲沒說話,腳步卻是沒停,走到水深齊膝處,忽而背後一個黑影撲來,將他的大腿緊緊抱住,打死不放。
“小五,走啊——”莫老頭喊得聲嘶力竭。
“放開。”天權冷然出聲,去掰莫老頭的手指,甚至用腳去踢去踹,但莫老頭抱得太緊,十指死死扣緊,雙臂如鐵箍般纏住他,無論他怎麼用力,都是紋絲不動,天權面色一冷,持刀之手高高舉起,重重落下。
“不,爺爺!”易傾南倒退一步,眼見刀鋒一下又一下扎進莫老頭的身體,血水不斷湧出,但他卻哼都不哼一聲,而是把天權抱得更緊,臉龐轉向她所在的方向,瞎眼直直望過來,面上浮起個慈祥得近乎古怪的笑容。
“小五,記住爺爺是怎麼死的,記住……”
“爺爺……”易傾南眼淚止不住地流,視線模糊,只能看到那兩道纏在一起的人影,還有刀刃噗噗扎進皮肉的聲音。
一切就像是靜止了一般,忽然之間,她猛醒過來,狠狠抹一把眼淚,朝那漸漸僵硬之人投去最後一瞥,便是義無反顧朝相反方向狂亂奔去。
“站住。”天權見那少年逃走,沉聲一喚,腳下剛動了一動,沒想到那原本漸松的束縛又猛然夾緊,這瞎老頭竟死而不僵,又生生纏緊了自己。
一刀,又一刀……直至那枯瘦的身軀頹然倒下,徹底失去生命力,靜靜仰躺在水潭之中,耽誤這許久,他往岸上望去,樹林裡已沒了那少年的蹤影。
天權收回目光,低頭在水潭巡梭著,突然看見水底一物,彎腰撈起,正是莫老頭之前擲出的一隻鐵盒。
鐵盒入手,天權臉色一沉,忙將盒子開啟,裡面卻是塊石頭。
撲通一聲石頭掉入水中,水花濺在水中之人的唇邊,竟是從未有過的安詳。
易傾南一直在跑。
穿過密密的樹林,越過一座又一座土丘,谷底荊棘遍佈,雜草叢生,見不到半點陽光,她專門找黑暗的地方鑽,跑著跑著,見得前方樹木高聳,想也沒想就縱身一躍,居然還真跳上低端的一處樹丫,咬牙爬了上去。
一尺,兩尺,三尺……
一丈,兩丈,三丈……
離地面越來越高,越來越遠,她慢慢停下來,隱身在枝葉中,噤聲屏息,一動不動。
手裡攥著一大把乾枯的葉片,那是狂奔的路上她隨手扯來的,看也沒看就貼在了後腰上——被沈晴衣偷襲刺中的傷口,又在水潭裡浸泡多時,已經痛得麻木,痛都沒什麼,感染也有可能,最怕的卻是血流不止,血水會順著樹幹流淌下去。
此時的易傾南,既驚恐又警覺,面對七星衛的追蹤,她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又小心,一不在意就有可能被發現,這條小命是莫老頭犧牲自己換來的,她萬萬不可辜負。
想起莫老頭,易傾南心頭又是一痛,早知如此,當初真不該進將軍府當家丁,在京城隨便找個差事混著,等著莫老頭來找她,也許那樣的話,處境會大為不同?
但是不進將軍府,又怎麼能與裴夜相識……
易傾南在自己掌心狠狠一掐,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想裴夜,還想他做什麼?
莫老頭死了,是因為自己而死的,是被裴氏父子害死的,雖說不是裴夜親自動手,但天權是他的手下,執行的是他的命令,他難逃其咎,他也是兇手之一。
唇瓣緊咬,她仰了仰頭,逼回眼眶裡快要滑落的眼淚,默唸著裴氏父子的名字,從今往後,她跟那個人就再沒瓜葛了,再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