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南說:「行。」
他用熟稔的語氣唸叨:「你倒是不挑。」
蔣南蹲坐在地上,雙手環抱膝蓋,輕笑出聲。
時間變得慢下來,水開,麵條下進去壓下泡沫,又過了一會兒,麵條被滾開的水頂起,像一朵反覆開放的花。
他動作熟練,拿筷子挑面,避免糊鍋底。
蔣南看著他,想像他結的樣子。他一定不會住這樣的地方,會有個小家,不大但溫馨,燈光是暖黃色,他扎著圍裙,在廚房裡做飯。
他會有妻子,是個跟他一樣性格的女孩,善良,總是笑,她會坐在沙發上,懷裡抱著他們的小孩,一起催促他快點。
他會哼著歌,手上動作加快,把肉醬大半放在妻子的碗裡,自己的碗只沾了一點,他們會因為量的多少拌嘴,然後小孩會急躁,妻子只好餵小孩,他會趁她不注意把煎蛋埋在她面底……
眼睛怎麼酸了呢?蔣南吸了吸鼻涕,努力壓下將溢位的淚。
「冷了吧?」
周楊把面撈出來,伸手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拿下來,又蓋回在她身上。
對於她內心洶湧渾然不覺,他把面過了冷水,放在旁邊備用。
蔣南攏緊衣領,語氣有些飄忽,「你這是個萬能鍋吧?」
「嗯哼。」
他有點得意,唇角彎起,但故作高冷,不看她,只顧手裡的活。
沒有菜板,他把自己的手掌攤平,在上面切蔥花。
蔣南目瞪口呆地看著,心裡提著一口氣。
「你小心點兒。」
「你關心我?」
他炫技般地把切好的蔥花放進碗裡,又拿來半個青椒,蔣南說:「你不要弄傷手。」
「我可是廚師。」
他比剛才還認真,似乎把靈魂都放在手裡的青椒和刀上。
蔣南賭氣不看他,把頭埋在衣領裡。
鹵是青椒雞蛋的,放一點調味醬,在最後收汁時,釋放濃鬱的鹹香。蔣南輕嗅著,把頭轉過來,卻撞進他看她的眼神裡。
天寒地凍,她忽然跌進暖烘烘的火爐。
他瘦了,眼窩深陷,原本年輕執拗的眼也變得深邃。
他把面端到她手上,蔣南往旁邊挪了一點,他則挨著她坐下。
頭上的是白熾燈,照得蔣南的臉像白紙。他盯著她看,眼神細密的巡視後,輕聲說:「臉上看不出痕跡了。」
蔣南有點抗拒這個話題,她吃了口面,含糊地說嗯。
「陶思遠可不會好那麼快。」他語氣帶著惡趣味,又有些幸災樂禍。
「你不該這樣,滿街都是監控,萬一逮到你呢?」
她覺得穀雨芬不會這樣善罷甘休。
周楊卻渾不在乎,吃麵的動作也變得粗魯,他嚥下後,眼神變得冷清,「他不該打麼?」
「不是該不該,是不值得。」
蔣南不希望因為她把他帶進變幻莫測裡,他才二十歲,人生剛剛開始。
周楊咬著唇肉,似乎在消解她的情緒,可明顯失敗。他放下碗,目光深沉,「你總說不值得,在你看來什麼才算值得?」
「我的傷沒關係。」
蔣南低頭,掩飾即將崩裂的表情,她吃著面,企圖轉移話題,「今天的面好好吃,是我最近吃過最美味的食物了。」
沒有回應。
她感到他的視線灼熱,再也偽裝不下去了。
索性放下碗,迎上他的目光。
「為什麼不離婚?」
他語氣平靜,眼裡卻帶著淺淺的淚,那星星似的光點,像是刻意遏制的心疼。
「你擔心我啊?」
「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