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一起用飯吧。”先生爽朗地說。
所謂晚飯,不過是幾個硬麵大餅,佐一碟薄薄的牛肉片,燈一照幾乎是半透明的。先生看看年輕人的身量,似乎在估摸他的飯量,旋即找出半瓶辣油,還有一罈子老酒,統統擺在桌上。年輕人看他清寒,卻這般傾心相待,十分感動,便道:“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我是一介飄零之人,感謝先生如此相待。”
“你來得不巧。”先生笑眯眯地說,“正趕上我在過這種日子,有什麼辦法。喏,喏。”他遞過去一個餅,自己則斟了酒慢慢地喝著。
他說話句句平常,卻又彷彿處處欠通,年輕人不欲細思,吃完大餅,也喝了一口酒入喉,開口說明來意。那先生上下打量了他半日,哈哈笑道:“怪不得你沒自報家門……起名字倒也好辦,只是不知你想起個怎樣的名字?你和過去的事還有瓜葛麼?”
“您這是什麼意思?”年輕人放下酒杯,抬眼問道。他在驚訝之餘帶著警覺,顯見著過去有什麼事情極為要緊。
“越是有瓜葛,越要起得和過去的名字南轅北轍才好。否則說什麼恩斷義絕的狠話,又要改名……改的名字卻只變個把字音,那真是貽笑大方了。你看是不是這麼個理兒?”
年輕人低了頭:“您說的是。連名帶姓……我要一個新名字。”姓氏自然也要改,否則必然會有人出於客氣或者親熱,叫自己為大哥。他多日不欲回想,可如今連著姓氏與稱呼的事兒,那聲音就彷彿潮水一般湧上來,在耳邊縈繞不去。那個人稱呼自己為大哥。有時他無端地叫自己,卻沒有什麼事,只是滿心歡喜地笑,笑得眼角彎彎的。再不會有人像他那般稱呼我,像他那般信之不疑地待我。
“那好辦。”先生舉起油燈,重走回條案旁,安置好燈火,將那堆紙片攏到面前。年輕人本來滿腹心事,見狀不由得問:“是什麼?”
“教學生識字用的卡片,正好可以用來給人起名。喏,尤其是無根無憑,純是想象出來的名字,你先抓著一個字……再抓著一個字……說不定一個合適的名字就出來了。實說吧,我的那些平話小說,不少名字都是這樣抓出來的呢。手氣相當不錯。你看……你的姓……譬如說……清風的‘風’字吧,怎麼樣?”
“風……不,還是算了。”
“你還挺挑剔呀。”先生遺憾地說,嘖著嘴繼續在紙片中尋找,“前一陣子有個特別紅的小說,裡面就有個大俠姓風哩。他武功高強,為人行事任情適意,極為瀟灑……你看過沒有?”
“沒有。”年輕人跟著走過來,站在條案旁看那溫先生挑字,“是您的大作?”
“不是,不是。我那些作品……唔……不知你聽過沒有?除了……除了……嗯,紀實的之外,還有些我自己諏來的,比如說紅袖刀光,白駒驚魂,傷心小劍,神通一棍……你一本都沒看過?”
年輕人覺得自己矢口否認未免很不妥當,可是硬著頭皮承認肯定也矇混不過關,很老實地點點頭,看模樣顯得很無辜:“我很少看小說的。您這些……呃,大作,講的都是什麼事?”
那先生看上去像是有人要求他用一句話概括《全唐詩》,不過他深吸一口氣,到底還是回答了:“就是一群英雄好漢,用盡氣力不顧性命,去幫朋友。然後麼……結局倒是各自不同。”
年輕人聽到用盡力氣不顧性命幾個字,顯是有點心潮起伏,略清了清嗓子說道:“不錯,那樣確實難得。不過也要看朋友是否值得去幫。青春應有英雄志,男兒當為天下奇。若是朋友做了錯事,還要這樣死心迴護,怕算不得什麼英雄好漢。”
那先生聽了這番話,一手掃亂了桌案上的字塊,翻起一雙眼睛道:“錯了。”
年輕人覺得進了他的屋子之後,一切說話都變得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