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墨跡幹了,周梨付了錢,將宣紙捲起來便拿著離開了。
時值黃昏,老先生接完周梨這一單,就打算收攤。卻不成想,桌子上突然被人丟下一串銅板。
老先生驚訝抬頭,就看見一個身形高大的書生模樣的男子逆光而立,神色莫辨。
「剛剛那位姑娘找你寫了什麼字?」
沈越回到家裡,找出了平時很少用到的大狼毫,試著寫了一張,不滿意,團成一大團扔了,再寫一張,還是不滿意,又丟了重新寫。
也不知道突然從哪裡冒出來的好勝心,他就想要寫出最好的字,任誰看了都更喜歡他寫的。
再說,沒有理由不喜歡他的,他的字和畫在省城裡可是名聲在外,有的富商甚至不惜重金求取。
對於那些用來賺兩個錢餬口的作品,他一般都隨性而為,可是現在「阿梨豆花店」這五個字,足足耗費了他兩三個時辰去寫。
好不容易寫得滿意了,卻又對怎麼送出去犯了難。
是啊,人家都花銀子找人代寫了,他難道要直接找上門對阿梨說,那人寫得不好,三叔給你另外寫了一個更好的?
矯情!
他現在懊悔不已,早幹嘛去了,非要等看到她在大街上請人寫了,才想起曾經答應過她的事。
可事已至此,他又怎麼都做不出當面把字給阿梨的事,也不想再麻煩王許。於是,在院子裡不安地踱了一陣後,終是將字收進了屋,疊好放到了書架上。
和一本繪圖識字書、一隻首飾盒放在一起。書是他之前畫的,首飾盒裡也是他之前買的那隻梨花簪。
他掃眼那書和那盒子,嘆息了一聲,不再看它們,走出了房間。
第二日傍晚,沈越下學回來,以往他都會特意避開周梨的店繞道回家,今天的他,走在街道岔路口時,腳步一轉,卻不是走的平日回家的路。
路過周梨的店時,他偷偷向店門上瞥去一眼,果然看見那之前空蕩蕩的門楣上,貼了一張毛筆大字。
他收回視線,心裡嘀咕了一句:這字不行。
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沈越睡到中途從床上爬了起來,穿好衣服擰著油燈走去書架上取下那副字,再拿上一盒漿糊,出門。
正是人定之時,街上空蕩無人,唯餘夏蟲聒噪之聲。
沈越來到白天打量的店門口,將從家裡提出來的燈籠放到一邊,展開那副字,再在字的背面刷上漿糊,緊接著縱身一躍,左手攀上門梁,右手舉起宣紙,直接糊到了現有的招牌之上。
由於他整個人懸在半空,那字的跨幅又比較長,他只能艱難地挪動左手來調整位置,再用右手一點一點地將紙理服帖。
這個過程有些長,時不時會碰到門楣上鬆動的木樑,發出哐當的響聲。
但好在聲音不大,沈越覺得應該不會有人聽到。
可正在他好不容易從門楣這頭挪到那頭,把紙都理服帖了準備剋夫恐高症跳下去時,身下的門吱呀一聲開啟了。
說時遲那時快,沈越一個後空翻,提起雙腳靠到了門楣上,整個人成蜻蜓斜瞰大地式。
幸虧他為了強身健體學了一手,此時用上正合適宜。
只是這個高度著實太嚇人了,那種與生俱來的恐懼,讓他不停地打著顫。
門裡有人走出來,不出他所料,正是阿梨。
阿梨一手執燈籠,一手提木棍,站在門口左顧右瞧,四下空無一人,對面的街道突然竄出一隻貓,碰到一旁商鋪的木門,發出哐當一聲。
原來是隻野貓,周梨暗鬆一口氣。她剛剛就扒著門縫看了一下,什麼都沒看到,才壯著膽子開門出來。
既然是虛驚一場,周梨便走回店裡把門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