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有一個人,被數十位妖魔之尊環而圍之,這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戮,於暗夜之中,山巔之上,血光噴濺而起,灑然而落,淋於草木之上,融入泥土之中。蒼涼山風簌簌而過,帶起泥土草木之息,與越發濃重的血腥之氣。
妖月紅異,赤色光輝落於血色之上,那猩紅之芒似是又將天邊赤月暈染得更為妖異,連暗沉天際亦泛出微微紅光。
山巔之上,屍骨堆積滿地,血流成溪,而這血這屍,無一不是妖魔界威名赫赫之尊主。
當離淵挾著千傾來到此地,映入眼簾的便是這般情形,山風揚起的濃重血腥之味令千傾胃中翻騰,口中作嘔。
黑衣黑髮的青年仿若融入茫茫夜色之中,鬢髮未亂,衣袍無絲毫皺痕,袖手而立,遙遙與二人相望,目如沉淵,波瀾不興。
千傾恍惚地望著他,分明是心心念念要尋找的人,然而此刻真正看到他時,她心中波瀾萬千,層層疊疊,卻竟怔然無言。
離淵身為魔尊,手刃生靈何止萬千,性情之冷殘堅硬不言而喻,然而此時望著屍積遍地,亦忍不住指尖微抖,那皆是與他齊名的妖魔霸主,如今卻屍骨血跡塗地,他亦不免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看來我來遲一步。”離淵說道。
沉璧眼簾微垂,唇角勾起,卻殊無笑意,說道:“你欲挾持她來威脅我?”
離淵亦冷冷笑起來,鬆開握住千傾肩膀的手,說道:“先前是有此打算,不過事已至此,已無用處。”
沉璧好似沒注意聽他所言,而是對千傾招了招手,她眼眸一亮,瞬時跑到他身側。她低著頭,微微抬起手,絲毫想握上他的手,然而又猶豫著垂下。而沉璧指掌微不可見地一動,隨即卻又止住動作。
“你殺盡妖魔之尊,是為何意?”離淵問道。
“天界既是沒落式微,為求均勢,自要抑妖魔界之勢。如今妖魔之尊俱亡,妖魔界自顧不暇,已再無侵天界之力。”沉璧說道。
離淵一聲嗤笑,他不懂所謂均勢平衡之道,他信奉的是強者為天,但此時,他顯然不是那個強者,惟有試探道:“你好似並不打算殺我?”
“不殺也無礙,”沉璧坦然而戲謔般道,“再說,如今天界有瀧霄收拾殘局,妖魔界留你收拾殘局亦算是均衡罷。”
離淵嘲諷道:“那便謝過尊神不殺之恩。”
沉璧並未將他的嘲諷放在心上,轉而道:“我七日後重起三界障壁,記得將天界所留妖魔駐軍盡數撤走。”
離淵沉默著頷首,向其告退,疾速向炎淵城而去。如今妖魔之尊盡亡,惟剩他之一人,難免為人詬病。然而同時妖魔界已無人能出其右,只要他先發制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佔據各主城,共主之位亦是唾手可得。
“阿璧……”
沉璧只覺袖間一緊,被她扯上,她輕言入耳,卻欲言又止。重逢一眼,於他而言,既是千載的翻天覆地,亦是數十萬載的滄海桑田,然而這一切,僅是心間暗河流淌,不可言說。
“我送你回渺雲山,”他只是說道,“我尚有要事。”
她望著他分明陌生,卻又帶著怪異的熟悉之感的異色雙瞳,恍惚不言。此時此刻,她尚以為他們之間疏離橫亙,僅是因為他遙遠的前生。
她能對著覽幽控訴他的不知所蹤,從不顧及她之感受,但到了此刻,她真正見到他時,卻說不出這般的話來。這是她熟悉的人,相伴萬年的青梅竹馬,然而他卻又有著數十萬年她所不知的前生,眉目間透著的淡漠疏冷與無上威儀令她不敢輕言妄動。
醞釀了半晌,她才囁嚅著說道:“阿璧,我不想回去,我想跟你一起……”
“你先回去,”他並無動搖之意,說道,“待我完事後會去看你。”
“阿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