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喝了一杯又一杯,卻越喝越悶。
他的心口悶。
那個被他設計而死的江南學子暮歲最後找到了“真兇”。隨伯英還跑來跟他慶祝喝酒,他說:“我今日真是痛快,我終於為他報仇了。”
鎮國公面上為他欣慰,但心裡譏諷他瞎了眼睛。
——我才是真兇。
你這個傻子。
鎮國公還挺得意的。他想,你一代十幾年的勢力如何能跟我比?鎮國公府百年傳承是你能夠比的?我不過是略施手段,你們就要死人,你們就被矇在鼓裡。
但他得意之後,又同情隨伯英。
他這是被架在火上烤,所有人都把希望放在他的身上,他舉著所有人的火把往前面走,步步維艱。
他們在千百年的賦稅面前還如同稚子,如同螻蟻。螻蟻豈能撼動大樹?
他們每死一個人,這些人的火把就要轉移到隨伯英身上。
人怎麼能舉得動那麼多的火把?
鎮國公耐心勸解,“世上難道只有你們知曉這些事情嗎?還不是沒人去做,你為什麼要出這個風頭呢?”
隨伯英喝下一口酒,沉默多時,認真道:“兄長,這不是出風頭,這是在救世。”
“你不救,我不救,總有一日,越國會因為賦稅窮兵黷武,而至亡國。”
“就算不談這些,百姓總是苦的。南北賦稅,沒有一個百姓是好過的。”
“兄長,再等幾年,南北學子,百姓,都會有一場震盪。這場震盪,殃及的人會更多,我看見了將來,便想救一救。”
他甚至帶著些豪情道:“你不救,我不救,那誰來救?”
鎮國公嗤之以鼻,卻只能裝作理解。
但他忍不住問:“你如此行事,蘭時怎麼辦呢?”
隨伯英就鄭重的道:“蘭時雖然聰慧,但我不願意他知曉此事。如今陛下用了晉王做棋子來,我便讓太子和他將來去對付晉王,好歹能脫身。”
他道:“陛下即便恨我,也不會恨蘭時。”
“兄長,我希望,將來我若是不在了,你也能將蘭時看做是自己的兒子。”
鎮國公點頭,“我肯定會好好的養育他,但你也別說這些喪氣話。”
隨伯英大笑道:“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大丈夫生於斯,當無愧於天地。”
鎮國公就又不舒服了。
好嘛,你是無愧於天地了,那我呢?我就是個小人?
你是為了什麼天下和百姓,那我就是為了自己?
鎮國公就覺得隨伯英為免太看得起自己了。他去剿滅的是江南豪族,那豪族裡的人就不是人了?若是將來賦稅改革真被他們做成了,那他們這些豪族的人死去的人又該如何說?
他這時候,又想起了不雨川。不雨川那般的人都沒有做這等的大事,你隨伯英算得上什麼呢?
偏偏隨伯英很是崇拜不雨川。隨伯英說:“像不雨川老大人這般活著,才是無愧於天地和此生。”
鎮國公就想,好嘛,你崇拜他,那我就好好想想,讓你如何死在他手上。
不雨川算個什麼呢?還不是一枚棋子。而且,別以為他不知道不雨川也愛慕棠溪。他比棠溪大多少啊,他怎麼可以喜歡上棠溪呢。
鎮國公愈發對這些道貌岸然的人不滿起來。
此時,隨伯英已經得罪了不少人。他要去江南賑災了。
也就是從那時開始,命運的齒輪一轉,終於不可迴轉,再沒有餘地。
鎮國公回過神,嘴巴里苦澀得很。
他如今回憶想當年,其實已經想不起自己是因為什麼人,因為哪件事情佈下了賑災銀兩的局。可能是某日太子叫了隨伯英一聲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