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鈴跟著寧朔去了不雨府。整座院子裡面依舊空空蕩蕩,僅有的幾個奴僕都不坑聲,廚娘也回來了,一直抹眼淚,平日裡咋咋呼呼埋怨兒女的她終於難得安靜了一會,但也安靜得讓人難受。
盛宴鈴來的時候,申池和於行止正給不雨川擦洗身體。皇帝派了太醫來治病,一直守在此處,但好幾天了都搖頭,“難啊……怕真是大限將至了。”
申池眼睛都哭腫了。曾經再苦也不掉一滴淚的人,如今倒是成了淚人。他小聲跟寧朔道:“要是老大人一直不醒,我們怎麼辦?”
要是一直不醒啊……
寧朔牽著盛宴鈴的手,跟太醫道:“我想試試喚回先生的神志。上次他還說很是遺憾看不見我和表妹成親,如今,我想讓他看看。”
“若是能引得他醒來便是再好不過了。”
用親眷來喚醒病人並不稀罕,太醫便也同意了。他還很知情知趣的去了隔壁屋子。
從他做太醫的時候,他就知道了一個秘密:多做少說才能活得長久。
不管人家想做什麼,他不插手就行了。只是走出堂庭的時候有些感慨:一代聖賢,竟然就此隕落了。
也不知道世上還能不能再出一個不雨川。
屋子內,盛宴鈴再次看見了不雨川。他臉色蒼白而蒼老,皺皺巴巴的紋路彷彿是繡在他身上的,根本擦洗不去。
任誰來看,他都已經要逝去了。
盛宴鈴眼睛一紅,往地上一跪,雙手高抬於頭頂,手掌合於一處,緩緩落下,匍匐於地,道:“睦州隨氏隨明庭之弟子盛宴鈴,前來拜見先生。”
“景泰二十二年春,隨明庭落住嶺南,平安喜樂,臨死之前,他顧念先生之情意,請我前來京都與先生說一說當年。”
“請先生醒來聽我一說。”
“請先生醒來聽我一說。”
……
不雨川一直在做夢。
他這輩子,無愧於天地,也無愧於心,誰知道人生最後幾年了,竟然虧錢了隨家那麼多條人命。
無辜之人的鮮血終究沾染在了他的手上。他不知曉或死或傷的奴僕名字,便只一個勁的喚蘭時。
隨伯英是求仁得仁,但蘭時和那麼多人是無辜的。
他可能還有顏面去見伯英,但他沒有顏面去見蘭時和隨家眾人。
許是老了,他還無顏面去見宋家的家眷。他只能沉沉睡過去。
夢裡,他迷迷糊糊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天上好像在下雨,他也淋不到。別人都在打傘,他便想也買一把傘舉著。
即便淋不著,也不能太過於異類。
他去買傘,傘都選好了,是一把玄色的畫著山河圖的木傘。
掌櫃的笑著道:“老先生,請付銀子。”
銀子……他沒有銀子。
不雨川就開始搜尋自己的身上錢囊,一個一個的掏,都沒有銀子。
掌櫃的道:“老先生的口音似乎不是喜歡當地人,是從何處來的啊?”
不雨川:“京都。”
掌櫃的:“那可遠了,老先生,怕是你的錢囊在路上都用盡,如今已經分文不剩。”
他笑著道:“嶺南多雨,沒有傘不行,這樣吧,我這把傘為你留著。”
“老先生可去親戚家裡借一借銀子,借到銀子了就來買傘,這把傘就還是先生的。”
不雨川很是疑惑,“可我在嶺南沒有親戚,怎麼去借呢?”
掌櫃的笑了,“嶺南是魂歸之所,您又是生魂,若是沒有親戚,您來這裡做什麼?老先生,來這裡的都是探親之人,您還是想想自己要找哪個親戚吧。”
不雨川不知道。
他想來想去,都不知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