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雨川的話像一根針般扎進了寧朔的心裡。不是那般的痛,但針進了心裡,他無論是挪一步還是張一張嘴,都覺得渾身都被針扎,也足夠讓他疼得失控。
從旁觀者的角度,他能明白不雨川沒有錯,他甚至欽佩他在從棠溪夫人那裡得知父親知曉那一百萬兩銀子的時候,還耐著性子查了幾個月,無論從哪個面上來說,他都是沒有錯的。
但他此時此刻,還是忍不住有些埋怨。
“從棠溪夫人說出那句話後,您就給他定罪了,往後種種,不過是為他的罪證找一個完美的證據。”
不雨川沉默一瞬,點點頭,“是,所以我有私心了。”
“因為有私心做的此事,所以很久很久之後,直到今日,我偶爾也在想,會不會有人利用我的私心在害人呢?”
“我害怕,惶恐,但又要一日又一日的告訴自己,我沒有錯,當年的事情證據確鑿,無論如何我都是對的,我為什麼要害怕呢?”
寧朔看著窗外的日光,頓了頓道:“因為你心裡其實認可隨伯英。因為震怒之後,你還是願意相信他不會貪汙。”
“所以你才會惶恐,所以你才會害怕。於是當有一日,當我和申大哥拿著蛛絲馬跡,甚至都稱不上證據的遺漏來找你的時候,你馬上就當真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一直覺得不雨川對這個案件的態度很奇怪,原來是曾經心裡有私,後來又良心太好。
他不知道該露出什麼樣子的神情來面對不雨川了,他只問:“先生,那位棠溪夫人,當真是好的嗎?”
不雨川:“不要懷疑她的品性,她這一生,救治了無數的人,不該被你猜疑德行。”
寧朔被他的話點醒,深吸一口氣,而後道:“她死後,先生沒有管她的女兒嗎?”
不雨川苦笑,“她說,她會把人送回江南去,讓她繼續去做遊醫。京都的天太髒,京都的地太難走,她不願意女兒陷於此。”
寧朔聞言,“先生就果真沒有去追查那個小姑娘的去處了?”
不雨川:“她不讓,我就不查。這是我答應她的。”
寧朔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想說一句先生愚蠢,卻又說不出口。因為他確實愚蠢,一輩子了,想來也沒有對棠溪夫人說過心裡的情意。
這麼一會沉默的功夫,不雨川已經回過神來了,他認真問,“你告訴我,這張畫到底是怎麼來的。”
寧朔已然有些不忍心說了。他知道,只要昭昭的事情說出來,不雨川必定會勞損心神。
他這輩子,後悔痛恨自己的事情又要多一樁了。
但他不能不說。這個時候騙他,也許更加讓他痛苦。
寧朔輕輕沉聲道:“是宴鈴聽了別人的描述畫出來的。”
不雨川知曉盛宴鈴的本事,剛要繼續問,就聽寧朔道:“申大哥找到了曾經見過棠溪夫人女兒的小乞丐,宴鈴從小乞丐的口中畫出了一幅人像,我們發現……畫上的人,我們認識。”
不雨川的手開始顫顫巍巍,“誰?”
寧朔深吸一口氣,“是太子東宮裡的昭美人,進宮兩三年了,已經為太子生育下一子。”
不雨川何等聰慧之人,不過是幾個念頭,便大概明白了太子所做的事情,他怒而拍桌,剛要疾步而出,便口噴鮮血暈了過去。
寧朔驚呼,“先生——先生——”
不雨川已經不省人事了。
……
寧朔回去的時候,盛宴鈴還沒有睡。月明星稀,白日裡還下了雨,晚間格外的漆黑。
她知道無論多晚他都會回來,於是早早提了那盞琉璃燈在拱門處等他。待他一進院子,她就輕聲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