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果斷性子,他覺得這段日子自己像是被蠶絲裹起來了了,他自己一層一層的裹,也沒人能救他。
寧朔嘆息一聲,深知自己走入了死衚衕,他這麼個人,竟然一點主意也沒有了。
於是慄氏在一邊推,他也不敢動。
萬一動了……宴鈴的一生被他毀了怎麼辦?
他如今細細回想曾經,其實很是後悔。他在東宮的時候,委實是有些自以為是了。
陛下為什麼要殺父親呢?
父親即便身為太傅,還是謹守自身,在陛下面前不曾有一絲認為太子比過陛下的意思,無論陛下有何政論,父親都是站在陛下的那一邊,若是太子不服氣,父親還會訓斥太子。
這般小心翼翼,皇帝還忌憚父親,還要他把心掏出來看看忠奸,更要把父親的心丟進髒水溝裡作踐,他是恨足了皇帝的。
先時恨足了,咬牙切齒,恨不得殺之後快。後來慢慢的,他便日日開始夢見自己的過錯。
他是不是太過於得意了?
他是不是太過於自以為是了?
他跟太子兩人,拉足了派頭跟晉王打擂臺,實在是惹人注意。
他要是再做得好一點就好了。
他要是再聰慧一點就好了。
他要是再圓滑,再仔細一點就好了。
他……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做錯了?
寧朔陷入了噩夢裡,日日不得安眠,白日裡看不出什麼,一到晚上卻不受控制的惴惴不安,猶如踩在雲臺,稍有不慎就要掉下去。
掉下去,便是死。
他想,我一個人死就好了。但他也不敢死。
這具身子不是他的。
他將自己沉入湖裡,不敢呼吸。
他失去的太多了,所以戰戰兢兢,即便能擁有,也會擔心失去。
他突然就在這一刻明白了於行止。
今日他在不雨府上的時候,於行止被送了進來。不雨川老大人看見他這般模樣,倒是沒生氣,只嘆息,等他醒了的時候問他,“你可曾後悔?”
於行止一滴淚便流了下來。他扯動嘴角艱難的自嘲道:“先生,如今我後悔也沒有用了。”
“我用我的自以為是去傷害她,最終也得到了懲罰。”
“先生……我如今已然後悔得想要死了。”
若是往常,寧朔定然會對於行止嗤然一聲,可他當時站在那裡,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在那一刻,覺得自己就是於行止。
於行止說,“我自小因為是庶出,無論嫡母對我多好,我總心存疑慮,學堂裡的先生對我多好,我也疑慮他們,我疑神疑鬼,不敢動彈,就怕別人以為我一個庶子也敢張揚。”
“我唯一張揚的事情,便是愛慕雲煙。我大膽的告訴她,我把一顆心最好一面捧給她看……我以為,我已然可以風風光光的去娶她了。”
“但當宋家來娶親的時候,我另一面疑神疑鬼的心便開始露出那些千瘡百孔的疑慮,我看見了自己的傷口,於是用我的傷口去理直氣壯的傷害她……我以為,我是對的,因為我自己也疼,我疼得太厲害了,便以為最痛的是我。”
可是現在想想,他真是大錯特錯。
他哭著說,“先生——我很後悔,我很後悔……但我後悔也沒用了,她不是不歡喜我,是再也不信我了。”
“先生,我失去了這輩子,這輩子對我最好的人。”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自作自受。”
他痛徹心扉,趴在床上哭得撕心裂肺,哭到最後,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又陷入了昏迷。
不雨川便叫人去請大夫,寧朔卻久久沒有回神,覺得他每一句都在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