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全身都是病,像是去了半條命。我請過大夫,大夫卻說不出什麼,只說遭過大劫難,怕是傷了身體。”
“我常常想,傷了身體能養回來,我給他多買些補藥補一補就好。可大夫說,他已經是強弩之末,憑著一口氣才能撐著,萬萬不可補了,補了反而催他去見閻王。我家做事的媽媽也說景先生是一塊枯木,根本就是在等死。”
“我又想,他已然在等死了,形同枯木,那為什麼還強撐著一口氣呢?日日夜夜受苦痛折磨,不是更難受嗎?”
她說到這裡,突然輕聲一笑,“所以說啊,殿下,他怎麼可能自在呢?一個等死之人,一截枯木,難以逢春,怎麼自在呢?”
太子身子顫抖了一下,手裡的扇子啪嗒一下,突然掉在了地上。他伸出手去撿扇子,手指頭卻軟弱無力,還是餘平彎下腰替他將扇子撿了起來,他這才緩緩舒出一口氣,然後笑了笑,恢復鎮定道了一句,“如此聽來,你家先生倒是一個可憐人。”
盛宴鈴,“是,可憐人。所以我想,他打從孃胎裡應當就體弱,所以後來躺在院子裡不能動彈的時候才能那麼安靜——不然,他要是之前騎過烈馬,他要是遊走過街頭小巷,他要是爬過山,他要是自由自在過——他如何能安靜的躺在那座小院子裡面,不問春秋呢?”
她的情緒一直很平靜,但此時此刻,她用最平靜的語氣卻說出最殘忍的話,讓太子的醜惡無所遁形。
他笑也笑不出來了,只站起來,轉身過去,不讓眾人看見他的神情,然後只道了一句:“孤知曉了。”
“那你想查你家先生的過去嗎?你要是想查,孤可以幫你……他可曾說過什麼過去的事情?”
盛宴鈴就笑起來,“不曾。”
她認認真真,一字一句的道:“我家先生不曾提及任何人。”
“他對往事隻字不提,好似從前之事,從前之人,都不曾存在過。所以我想,他若不是恨足了那些人,恨得不願意提起,就是不在意了。”
太子心裡便空了一塊。
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他都心痛難耐。
因有許多人在,他也不能露出什麼來,還要強顏歡笑,“那你家先生……確實不自在。”
盛宴鈴又笑了笑,“他一個人來的嶺南,又是一個人走的。他死時,我也不在身邊。”
“——他死在一個深夜裡,誰也沒見過他最後一面。”
“殿下,若是您非要說他自在,這可能就是他唯一的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