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謂之曰:“君嘗欲現女人身,今當如志。天地綺麗之氣,名花美人,分而有之。此行無異登仙也。”湘頓首謝,女導至一樓,以繁香浴之,灑涕而訣曰:“緣深矣,可若何?然情根糾結,何時已乎?請從此判,不復遊於人間矣!”言已。遂推湘樓下,乃如自雲霧中墮,形頓縮,遂為金氏女湘雲。及笄,父母欲婿之,湘堅矢不可。而憐釵惜粉,不異曩時,殊自忘其身之既雌也。嘗言作海棠時,被折甚楚,無異創其肢體。雪燕來折,則心悅其麗,不復覺耳。
年二十餘卒。卒之前一日,有比丘尼至其家,湘見如舊識,家人皆莫之識。握拂對語,如參悟狀。尼曰:“露珠極明,沾之立碎。霜化至潔,觸之即消。”湘曰:“究竟何如?”尼曰:“日裡霞光,非空非色;鏡中花影,是幻是真?”湘點首者再,尼遂去。翼日湘卒。瀕卒,歷敘其夙因,命瘞諸海棠之下。
齊福喜
雍正中,有大興縣民齊福喜者,好儇弄。其嫂性苦畏,齊謀恐之。夜定,以白紙作冠高如筩,紙錢垂癴兩頰間,面傅粉墨,銜豬舌,表羊裘而披之身,將伏廁間以俟嫂。裝訖,覽鏡,忽心動。既如廁,啟門,一鬼迎面出,與齊形絕肖,合於齊身,齊大呼倒地。家人奔視:“有鬼,死焉。”燭之,乃齊也。亟舁之床,滌其面,飲之薑湯,姑漸蘇。病月餘,卒死。或曰:廁之鬼,齊之魂也。引鏡心動時,蓋離舍而先往矣。然歟?否歟?
狼狽
海州多狼患。莊民捕得其稚者殺之,或剔目決足,仍縱之去,意以警狼。其後,莊民某暮從他鎮返,遭數狼於道。狼似相識,併力而前。某亟走避稻積上,狼不能登,環而守之。夜既深,狼忽散去。某亦不敢下,以待天明,冀行者之助己也。俄而狼大至,有小狼銜大狼尾行。視之,瞎狼也,即某前剔其目者。其來也,將甘心於仇,以快其志。又一狼負一狽至,狽足前短後長,外於狼背。熟視稻積,忽銜稻一束望後擲之。群狼喻意,爭銜稻,稻積將塌。會向晨,有荷鋤及擔者數人來,某大呼救。數人操具奔至,狼乃始解去。
由此觀之,濟狼之惡者狽也,狽策而狼攻。《酉陽雜俎》所載事類此。
何生
山左何生者,富而好義。嘗客金陵,遍謁同舍郎。一少年客居西室,首戴長巾,衣甚襤褸,而珠神玉貌如好女子,見人輒扃戶避去。何心儀之,投三刺,客瞰亡始來答拜。他日窺其室,曲突無煙,客坐蠅床上,擁敗絮而已。退問主人:“客何姓,何許人?”亦弗之知也,乃謂稅居半載矣,值弗償,不能復館之。何嘆息不已,意必避難而窮於途者。乃代為納值,囑勿言,間饋之金錢周恤之。客不辭,亦不謝。無何,款其關,則無應;入其室,無人焉,客竟去矣。床下有青布囊,啟之,所饋錢悉在,深嘆其廉,然心竊怪之。
未幾,何還山左。里人誣訐其陰事。縣官索賄賂至鉅萬,始得理,家由是破。遂南遊於楚,稱貸其故舊之官湖湘者,薄有所得。旋治任經洞庭之野,忽林間逸出一巨獸,紅毛鋸齒,當途而立,勢將搏噬,莫可逃匿。倏有女子飛騎來,錦衣弓鞋,腰劍挾弓矢,即馬上舉足勾獸鼻。獸狂吼而奔,女逐之,絕塵而去。何雖幸得脫,而所駕馬驚於獸,鞭之不肯前。不得已,返轡故道,馬乃行。
日已遲暮,不及宿,獨止野廟中,不能成寐。夜深月出,起步廟門外,微艱拂面,隱隱聞笛聲,悠揚纖妙。且聽且行,笛聲止而笑聲起,則燈火爛然,甲第大辟,有攝華衣冠者迎門外,揖何而進之,抗賓主之禮。何懷疑,不測其由,乃徵其氏族,其人曰:“君忘金陵西室之人與?即我也。”何審視,果是,因問:“曏者何去之密,今何遇之巧?”客曰:“餘窮而遁去,投止於此。感君舊誼,故特相俟。”何訝其預知,客唯唯。語次,聞客腕釧觸幾頻有聲。何竊左右顧,而見其冠下微露鬢梢,心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