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玉方才回過神,慘然笑道:“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在這地方死了又如何?誰能惦記著?熬日子罷了。”說完正色道:“今日來,是有件事想求妹妹看在往日的姊妹之情上幫忙一二。”
婉玉道:“姐姐請說罷。”
姝玉道:“妹妹此番來,淑妃必從宮裡賞東西給你,我也會賞妹妹一份。我賞賜的東西,但求妹妹留下幾件心愛的,餘下的悄悄託人帶給我姨娘,**後再不能在她跟前盡孝道了,送這些東西,只當讓她老了有個依靠,就算我給她養老送終了……”說著哽咽,強忍住淚不讓滴下來。
婉玉心中不忍,道:“你在宮中,上下打點的地方多,還是留著自己用罷,我自會時時派人送東西給你姨娘。畢竟姐妹一場,這點銀子還是有的。”
姝玉一怔,緊握了婉玉的手,哽咽叫道:“五妹妹……”淚如雨下一般。婉玉連忙勸解,又道:“若姐姐執意要送,那你的東西我一件都不留,全都送到你姨娘手裡,這是你一片孝心,不能玷汙了它。”
姝玉強忍住淚道:“我這一份還請妹妹務必交給姨娘,如若妹妹能時時照拂我姨娘,我便感激不盡了,來世當牛做馬也必將報答。”又特特叮囑道:“一定要悄悄送到我姨娘那兒。”
婉玉忍不住嘆了一聲道:“但凡原先知道這個理兒,不做張狂,謹言慎行些……”
姝玉流著淚道:“先前是我自誤了,以為宮中皆是庸脂俗粉,自己有幾分姿色才情,又生了皇子,日後便能在深宮中立足,得封高品是遲早的事。後來才知道,深宮內,哪怕進一級都不知要熬廢多少年華,多少人終其一生不過才人貴人而已,自己就像微塵一般。但如今知道了,也晚了……我只後悔當日未聽姨娘所言,把自己一生斷送在這見不得人的地方……”
婉玉又是憐憫又是感慨,勸道:“你好好保養身體,切勿胡思亂想,只是那個清高的性子就改改罷,日後定有出頭之日。等九皇子長大了,好日子在後頭呢。”
姝玉搖頭垂淚道:“我知道,熬日子罷了,只怕我在這冷冰冰的地方熬不下去……”
婉玉還要勸解幾句,只見韓太監走過來道:“貴人請回罷,不能耽擱了。”姝玉握著婉玉的手不忍放,再三囑咐婉玉一定把東西送到她姨娘手裡,婉玉連連點頭。待走出一段路,婉玉忍不住回頭看,只見姝玉仍立在原處,身影在寒風裡愈發顯得單薄伶仃了。婉玉出宮城的時候,掀開轎簾看了看甬道兩旁灰濛濛的宮牆,只覺心頭堵了一團石頭,靜靜搖了搖頭。
歸家後,楊晟之問起進宮之事,婉玉坐在床頭道:“倒沒什麼要緊的,只是淑妃召我進宮敘些家常罷了。爹爹前些日子面聖述職,甚得皇上滿意,二哥哥又同孝國府定親,淑妃便籠絡籠絡,也是人之常情。只是這次也見著姝玉,她卻不大如意。”遂將姝玉的事同楊晟之講了。
楊晟之良久無言,長長嘆了一聲。婉玉亦嘆了口氣道:“姝玉為人不壞,只是太過清高,目下無塵了些,這性子難免在深宮遭妒。她如今這個模樣,我心裡也不舒服。原先在柳家,她從不跟我說話的,竟然能求到我這兒來,可見是真的求不到人了。她今日說的話也屢發悲兆不祥之意,彷彿活不了幾日了似的。”又瞧楊晟之有些呆愣愣的,便推了一把道:“想什麼呢?我方才同你說話兒呢。”
楊晟之嘆道:“姝玉不大通俗務,只有個多愁善感的性子,滿心懷風花雪月,在宮裡只怕過得艱難了,可憐她青春玉貌,一襲風流,竟有這樣結果……”說著唏噓不已。
婉玉道:“也不枉你憐愛,她還特特問起你過得可好來著,可見是先前的舊情銘記在心裡,久久的不能忘。人家原就巴巴做了鞋送你,你卻不肯收,但凡要收了,何至於讓她進宮受這樣的委屈,你在這裡長吁短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