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我,我的身體已無大礙,可以停藥改為膳食調理。
我於是打定主意明日最後再畫一次,並決心打好精神,不再睡過去。
當晚又是一宿安眠,可睡夢間,我似乎聽見點點雨聲。
第二日清早起來,才發現昨夜下了一場大雨,到今早依舊淅淅瀝瀝不得停。我坐在床上一陣失神,許久之後,我才讓玉珠去幫我傳話讓顧長東不必進宮。
當時我想,秋雨纏綿,沒有個三五天是不得放晴的。所以畫像的事,還是要等過一陣子天氣漸漸好轉了再說。
那日我午睡過醒來,已經快到晚膳的時辰。起身後,忽而想起自我讓李謙不用來我寢宮問安起,我已經很久沒見過李謙了。
這樣想來,我便讓人備了車輦,一路去延禧宮檢視李謙課業。
我到時,李謙正在東暖閣臨帖。見我來,他不做聲,依舊專心筆下。
我心裡嘉許他認真,便不出聲打擾,而是輕聲走上近前看他寫字。
這次李謙臨的又是詩經,只是卻不再是周南,而換做是國風。
……
相鼠有齒,人而無止!
人而無止,不死何俟?
……
回過神來時,卻看見李謙仍舊低著頭,只是瘦削的雙肩卻劇烈的起伏著,似乎在拼命隱忍某些情緒。我心下疑惑,走近一步,卻在他的腳邊看見了一些凌亂的奏章。我俯身拾起那些奏章來翻看,只見滿紙皆是同樣幾句話:南呂長公主李貞生性殘暴不仁,多年來目無君父,如今更是罔顧廉恥,於後宮禁地私會男子……
原來竟是如此麼?
好一句相鼠有齒,人而無止。
我不甘地把李謙的臉扳過來正對著我的臉,問他:“在你眼裡,皇姐是怎樣一個人。”
他胸口劇烈起伏著,眼中也一直暗流洶湧。過了很久,他才從喉嚨裡吐出幾個字音:“皇姐,人言畢竟可畏。”
我聞言失神片刻,管事太監卻在暖閣外間尖聲問話:“殿下,晚膳已備好,可要現在就送過來?”
我緩聲對那個太監說,都送來吧,雲華宮那裡,再備一份。
然後我彎腰把地上的奏章一一拾起、理好,再一一放回案臺上。轉身走了出去。天色陰暗,雲壓的很低,我有些喘不過起來。我彎下腰看地上潤溼的青石板,忽而覺得,我大約等不到天晴,等不到那幅畫像了。
作者有話要說:
☆、求仁得仁
病好後,我每日依舊會隨李謙一併上早朝。滿朝文武對我的去而復返十分憤懣,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朝堂內外,鋪天蓋地都是對我不利的言論。
許許多多奏摺都是請李謙親政,撤我垂簾聽政位置的。我想笑,李謙還不到十三歲,讓他親政不就等於把朝堂白白交給他們擺佈麼?
那些不堪的的言論,一如當年他們針對我母后,說誤國妖婦一樣。
我只充耳不聞,心中只有一個執念:贏的人,說的才是真話。史書,從來都是由勝者來書寫。
只是這一次與我母后那次尚有不同,原來朝野之外,江湖之遠,也有不少有志之士先天下之憂而憂。邀朋結黨,在野對我口誅筆伐。別的倒沒什麼,可笑是這一來倒帶動了許多鄉民遊勇開始讀書習字,爭欲做風口浪尖的人物。
這種熱鬧,陳家巷當然也是要湊的。而陳家巷風頭最勁的一位少年曾撰寫一紙檄文,據稱是文字字珠璣,擲地有聲。我讓人給我拓了一份來看,罵我的話倒是不新鮮,但是難得條理清晰,主旨明確。
他罵完我,還順帶把當今天下大勢透徹的分析了一番,點睛之筆是最後那句,梁國豈無大呂與黃鐘。
既然他有報效家國之心,我當然要成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