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 (第1/4頁)

像這樣大夢將醒的時刻,我也經歷過。“文化大革命”裡我在山西插隊,有一年冬天從村裡跑回來,在一所大學裡借住,一直到開了春還不走。這個學校裡當時人不多,多數人都下幹校了。剩下的人裡就有李先生,他是無業人員,長得禿頭禿腦,一直在釋讀一種失傳了的古文字,丟了工作,丟了生計,當時靠別人的施捨活著;還有大嫂,她是有夫之婦,那時徐娘半老,風韻猶存。我在學校裡借住時,聽別人說李先生不老實、荒唐、亂來等等,又聽人說大嫂作風有問題、生活上不檢點等等,還聽到了很多曖昧不清說法。我一直搞不清這些說法是什麼意思,直到有一天我在校園裡閒逛,在一座待拆的舊樓裡看到了他們倆幹那件簡單而又快樂的事——那時候我用指節敲著額頭,心裡叫道:原來不老實、荒唐、亂來、有問題、不檢點,就是這個意思呀!

王仙客盤腿坐在地板上,拼命回想以前的事情,想到腦袋疼,終於想到了無雙,想起了以前有一次無雙爬牆的事。那時候她站在他肩上,他從底下往上看,看到了一件東西,灰灰的,和現在看到的有點像,當然沒有現在剃得那麼光。按理說,長鬍子的人颳了臉,大模樣還是不變。所以就是無雙刮過了毛,也應該能確認出來,不只是有點像。於是王仙客又懷疑是魚玄機三絞未死,又從棺材裡跑了出來——這可是越想越遠了。想了半天想不明白,王仙客就決定當面問問她。沒準是個熟識的妓女,偶爾忘了哪。你要是心裡記著一個二十萬位的無理數,也會覺得自己的記憶靠不住。

王仙客臨終時說,他始終也沒搞清楚什麼是現實,什麼是夢。在他看來,苦苦地思索無雙去了哪裡,就像是現實,因為現實總是具有一種苦澀味。而籬笆上的兩層花,迎面走來的穿紫棠木屐的妓女,四面是窗戶的小亭子,刺鼻子的粗肥皂味,以及在心中縈繞不去的魚玄機,等等,就像是一個夢。夢具有一種荒誕的真實性,而真實有一種真實的荒誕性。除了這種感覺上的差異,他說不出這兩者之間有什麼區別。

等了一盞茶的時間,那個女人睜開眼來,說道:我好睏哪,真想睡過去就不醒。這話倒是合乎情理。剛才王仙客就看到了兩個黑眼窩,還以為是她塗的眼暈呢。除此之外,還發現她的脾氣很不好,老熬夜的人都是這樣的。那個女人爬起身來,看到了王仙客,就問:你是誰?然後她又在自己頭上擊了一猛掌說:瞧我這記性。你是王相公。(王仙客心中狂喜,暗道:就算她是魚玄機,我也是王仙客!我總算搞明白了一件事!)她說著拿起那個紫花褂子來,穿到身上,說道:你和我又幹了嗎?王仙客說,從來沒有幹過,怎麼說又呢。喂,你說的是幹什麼?那女人說道:你別假正經了。久別重逢,先幹事呢,還是先聊天?王仙客說,先幹事。其實他一點也不懂要幹什麼,只不過瞎答應一聲。但是那個妓女聽了這話,就猛一下分開了雙腿,做出了大劈叉的姿勢,兩腿中間那個東西也作勢欲撲。王仙客一看,忽然如夢方醒,想起了什麼來。他大叫一聲道:原來你是彩萍!我可找到你了。

找到了彩萍之後,他才發現了原來自己強姦過的不是魚玄機,而是彩萍。這件事的原委是這樣的:他在無雙家住著的時候,有一天夜裡無雙派彩萍來找他,說要商量一件事情。無雙說女孩子將來都要嫁人,她很可能就是要嫁給王仙客。據說夫婦之間要幹某件事,不知道那件事好不好玩。所以就讓丫頭來試一下。要是好,將來她就嫁。要是不好,那就出家當尼姑。王仙客開頭還挺不好意思的,後來就答應了。當時彩萍在一邊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滿臉通紅。王仙客記得當天晚上的事就是這樣,也許可以算小孩子荒唐,但是強姦可說不上。

但是彩萍的回憶和他的就頗有出入。開頭的部分是一樣的,但是有一些背景材料:彩萍並非喜歡讓王仙客搞一下,是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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