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錢嬤嬤忽然扯了扯徐循的衣袖,徐循都沒意識到:屋裡這咯吱咯吱的聲音,竟然是從她嘴裡發出來的。
她也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人真的是能把牙齒咬出這樣的聲音的。
“娘娘。”錢嬤嬤輕聲地喚,她臉上寫滿了憂心,但聲音卻是很低沉的,彷彿生怕再大聲一點,都會惹來不該有的注意。
她們畢竟還在太后的地盤裡!
徐循一下就恢復了理智,她深吸了一口氣,很快地調整了自己的情緒,強迫自己露出一抹微笑。
“燒退了就好,”她說,彷彿是在說服自己,“燒退了就好。”
外頭隱約傳來了人聲,一個小宮女倉皇地進了屋子,“娘娘,皇爺到了!”
徐循慢了半拍才想起來,自己現在要扮演的是一個戰戰兢兢,剛從南內很勉強地被放出來,隨時都有可能要再度回去的待罪妃嬪。她只好忙站起身來,跪到床邊,垂著頭,以很標準的姿態等著迎接皇帝的到來。
皇帝的腳步聲很快就進了室內,一路還聽得到他的說話聲,“退燒了?那就好,小孩子只要能退燒應該就沒事兒了……”
一路說,他一路已經靠近了床榻,然後很明顯地,腳步聲一頓——是發現徐循了。
“你怎麼——”皇帝的智商在此時充分就得到了體現,他的話也頓了頓,明顯是臨時改了口,語氣一轉,便淡漠多了。“已經見過女兒了?”
“見過了。”徐循壓抑著心頭諸多複雜的情緒,低聲說道。
“唔。”皇帝好像也對她的狀態有所察覺,他的態度嚴肅了一點,“女兒沒事了吧?”
“沒事了。”徐循還是不肯抬頭看皇帝。——不是她不敢,也不是她要演,她是怕忍不住。
在宮裡這麼多年,真正因為情緒崩潰而哭泣的次數是少之又少,徐循印象裡最深刻的那一次,就是自己去給皇帝賠罪時的一哭。
在皇帝跟前嚎啕大哭,當然極不體面,但此時此刻,她真的很想再哭一次,把自己心裡這強烈狂湧的憤怒和委屈,都哭給皇帝來聽。——多可笑?她曾有多少次,覺得皇帝離她是那麼的遠,可現在,點點出事了,受了委屈了,她的第一反應,還是要找到皇帝來宣洩,來哭泣……
“嗯。”皇帝好像也在尋摸徐循的情緒,“抬起頭來。”
徐循緊咬著牙關,慢慢地抬起頭。
她能感覺得到皇帝眼神中詢問的意味,在這一刻,也許是她的思維格外興奮,也許真的存在心有靈犀一點通,徐循完全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他也不放心點點,孩子這一病,使得本來就不大讚成她繼續住在南內的皇帝改了態度,他想讓她回永安宮了,正在徵詢她的意見。
她毫不考慮,便輕輕地眨了眨眼。
皇帝往後一坐,他的語氣奧妙了起來。“出了南內,感覺如何?——說實話。”
“很……很想女兒。”徐循抑制著語氣中的顫抖。
皇帝聽來還是那樣的高深莫測,讓人基本弄不懂他的情緒。“想回去嗎?”
點點在床上輕輕地j□j了一聲,聲音細弱。
徐循說不出話了,她勉強點了點頭。
“那就認錯吧。”皇帝的聲音聽起來幾乎都有點厭倦。“認錯了就能回去了。”
徐循再忍不住,哇地一聲就哭起來,她膝行了幾步,抱著皇帝的小腿,把臉就埋進了他的膝蓋裡。
“知錯了。”她哭著說,“知錯了,大哥,讓我回去吧!”
別說眾人了,連皇帝都嚇了一跳,點點更是立刻就被吵醒了,哇地一聲也哭起來,屋內一時,蔚為熱鬧。皇帝也被鬧了個手忙腳亂,亂了一會,才令人把點點抱下去哄,他自己拉著徐循,就兩人在屋裡,他來哄徐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