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精神煥發地回到凡爾農,逢人就說她在巴黎市中心找到了一塊寶地,一個舒適的窩。在一連幾晚的閒談中,弄堂裡那個潮溼、陰暗的店鋪在她嘴裡漸漸變成了天堂。在她的腦海裡,她覺得這個鋪子寬敞、舒適、安靜,具有許許多多無可比擬的好處。
“啊!我的好泰蕾斯,”她說,“你會看見我們住在那個地方有多幸福!樓上是三間漂亮的臥室……弄堂裡盡是行人……我們用貨物把櫥窗佈置得漂漂亮亮的……去吧,我們不會煩悶的。”
她滔滔不絕地說下去,女店主的那副勁頭又在她身上重現了。她已提前訓導過泰蕾斯,做小本生意應如何進貨、如何出售,又是如何撈油水的。終於,全家離開了塞納河畔的住宅,當晚,他們就在新橋街的店鋪裡安了家。
當泰蕾斯走進這個將要伴她終生的店鋪時,彷彿覺得陷進了一個潮溼的地洞中。她感到一陣噁心,恐懼得直髮抖。她呆呆地看了看潮溼骯髒的弄堂,然後爬到樓上去,在每個房間裡察看了一下。這些空蕩蕩、連一件傢俱也沒有的房子,顯出一副衰敗、破爛的景象,看了讓人不由得感到淒涼、寒心。她一動也不動,一句話也沒說,她好像被凍僵了。姑母和丈夫已經下樓了,她就坐在一隻箱子上,雙手僵硬,喉嚨裡抽噎著,但卻哭不出聲來。
拉甘太太此刻覺得十分難堪,自己做了那麼些美夢,現在真是羞愧難當。她還是竭力為自己找到的房子辯解。每有一處缺點暴露時,她總有辦法搪塞過去,她對房間幽暗的解釋是天氣不好,並肯定說只須打掃一下就會好的。
“嗯!”卡米耶回答道,“這一切都很合適……況且,我們只在晚上才到樓上去。我麼,在晚上五六點之前是不會回來的……你們兩個嘛,你們時時在一起,也不會感到煩悶的。”
倘若這個年輕人不是把希望寄託在他那溫暖舒適的辦公室的話,他是永遠也不會同意住進這類陋室的。他暗想,白天他在辦公室裡是暖和的,至於晚上麼,他早早鑽進被窩就得了。
整整一個禮拜,店鋪和住房仍然是亂糟糟的。打第一天起,泰蕾斯就坐在櫃檯後面不再離開一步。拉甘太太對泰蕾斯懶散的態度感到十分驚訝,她原以為年青的媳婦會千方百計美化自己的房間,在窗臺上放些花,要求用些新的糊牆紙、窗簾和地氈的。然而每次當她提出任何裝修意見時,她的侄女卻平靜地答道:“沒什麼意思!這樣不是挺好麼?這兒不需要任何奢侈。”
《紅杏出牆》3(2)
結果還是拉甘太太忙前忙後整理房間,才顯得有了些條理。泰蕾斯見她不斷地在自己眼前晃動,終於不耐煩了,她請了一個女傭,迫使姑母在她的身旁坐了下來。
卡米耶閒逛了整整一個月也沒能謀到一個職位。他儘可能不呆在店鋪裡,成天在外面遊蕩。他煩惱極了,有時甚至說要回到凡爾農去。後來,他總算在奧爾良鐵路公司謀到一個職位,每月掙一百法郎。他終於實現了他的理想。
每天上午八點他就出門了。他沿著蓋內戈街往下走,直到碼頭。然後,他就把兩手插在口袋裡,沿著塞納河,從法蘭西學院一直踱到動物園。這長長的路程,他每天要走兩次,從未感到厭煩。他看著流淌的河水,有時停下來看著木筏順流而下,不想任何事情。他也時常在巴黎聖母院前站定,默默地看著聖母院四周圍了一圈的腳手架,這一根根巨大的木頭不知為什麼會讓他這麼感興趣。路過供酒碼頭時,他還看一會葡萄酒港口,計算一下從車站駛來了多少輛出租馬車。傍晚,他的頭昏沉沉的,腦子裡盡是從辦公室聽來的荒唐故事。如果不急於趕路,他就進入動物園,還要去看看熊。他在欄杆前俯下身子,目光追隨著搖晃著笨重的身子走來走去的老熊。他喜歡這些笨重的野獸,他的嘴張得很大,眼睛睜得極圓,呆呆地望著這些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