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距她幾步遠時,精靈立住了。
——鄆哥。
鄆哥望著她不說一句話。
她慌忙朝他走過去,丟下行李,蹲下拉著他的汗髒的兩隻小手兒。
——鄆哥。
鄆哥依然望著她,臉上半痴半呆,宛若有一層布貼在他臉上。
她說,你是來接我的嗎?
他微微朝她點了一下頭。
她說,你知道我今兒回鎮上?
他又朝她落葉飄飛樣輕點一下頭。
她說,你咋知道我今兒回來哩?
他遲疑一會說,全鎮人都知道你今兒回來哩。
她慢慢地在他面前站起來,
——你奶呢?
鄆哥勾著頭。
她說,
——你奶在屋裡燒飯沒來接我是不是?
他張張嘴合上了,合上了卻又張開了,盯著金蓮慢聲細語說,
——奶走了。你走了三天,村委會扒房蓋鎮委會的大樓哩,奶去那架子下面撿柴禾,掉下一塊磚就把奶給砸倒了。沒流血,也沒破上一層皮,可夜裡奶她嘆了一陣長氣,好好睡著,來日日頭一照進屋裡奶就在床上不動了。
第四部分 第七章 兩年後回來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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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蓮心裡先是由慢到快地跳著,後來轟隆一聲,冷汗立刻襲出來掛在了她的額門上。
——你說啥?
鄆哥死死盯著金蓮的臉,
——奶走了,奶不管我她先走了呢。
金蓮抬起頭把目光從路角的兩棵桐樹間穿過去,看見王奶的茶屋一如既往地立在路邊,石棉瓦的房坡上,落了許多樹枝和麥秸,還有為了壓風的磚塊和石頭。就那麼盯著那房子怔了一會,她看見黃昏從西門大街的那頭走過來,所到之處如半空飄著一層淺黑暗灰的紗。她開始提著行李,扯著鄆哥朝著黃昏裡走,走得不急不快,過王奶的茶屋時,還淡下步子看了看那掛在門上的鎖,到踏上西門路的水泥路面時,有許多家的生意夜燈開始閃亮了。一切都如有人安排了一模樣,一家的燈亮另一家也就跟著亮起來,於是間,一條街一個鎮都亮起了燈,就宣告著說白天過去了,夜晚開始了。這當兒金蓮才看清劉街果然不是原來的劉街了。西門鎮就是西門鎮。街道還是原來的街道。房屋也都還是原來的房屋,可原來臨街的生意人和營業房的門廳招牌卻面目全非了。半年前街這頭只有一間房的理髮廳,成了有三間大廳裝修現代的鴛鴦浴池,原來路東張姓的鐵匠鋪,改成了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賢人飯莊。路那邊的棚房川菜館成了上下兩層樓房的重慶火鍋城,還有賣絲襪、耳環、|乳罩和透明女人三角褲的夜市部,賣各種小吃的手推車,全都和原來不是一樣了,燈光更亮啦,小攤主們也都統一穿上了衛生白的工作服。一個標著咖啡屋卻是賣各種茶葉水的營業廳前,全都用假的樹皮裝修得又野又新鮮。一個名為現代音樂廳的地方,播放的都是地方戲。一個露天舞場,音樂現代,去跳舞的男人卻都穿著拖鞋叼著煙,姑女們勾肩搭背,進舞廳如同去看戲,手裡都還提了累身後坐下歇息的小凳子。然而這些門廳前邊的燈光招牌,卻和古都洛陽的一模一樣呢,閃閃爍爍,花花綠綠,果真召示了都市的形態和氣息。
金蓮拉著鄆哥沿著路邊朝街心花園那兒走,路上碰到兩個熟人,她立下要和人家說話時,人家卻把頭扭到一邊了。扭到一邊和別人去說話,或者去看別的啥兒去。她不知道人家是不願和她說話兒,還是確確實實沒有看見她。她清晰地記得,半年前她離開劉街時,那些人都還夾在人群向她鞠過躬。她想他們一定是因為夜色沒有看清她,想自己該走到路中央引人注目的地方去,想自己從洛陽回來前,特意換上了還沒流行到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