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盜頭兒見了,令人仍將毛巾塞住黑大頭的嘴巴,然後草草地寫成一個帖子,交給張三李四,要他們火速前住黑家堡,去送這封生死文書。兩人不敢抗命,接過帖兒,唯唯諾諾地退了。
那張三李四沒有回黑家堡,而是揣了搶掠來的銀兩,先回了一趟自己的家裡。回到家裡,看見妻子兒女,安居樂業,貼門神,鉸窗花,置辦年貨,正乍舞著過年,想起自己這一天一夜經歷的事情,好似做夢一般,禁不住諸多感慨。黑大頭果然沒有誑他們,工錢昨日格已送回來了,婆姨正擔心著,不知自家男人為甚今天才回家。張三李四支吾其詞,不置可否,懷裡掏出銀兩,交給婆姨;婆姨問起銀兩的來路,他們更不敢說了,用兩句哈哈搪塞過去。張三李四思前慮後,覺得這黑家堡再不能去了,有何面目去見黑白氏,想來想去,把個帖子偷偷地塞進灶火燒了。兩人守著自家婆姨,過了一夜,第二天找個託辭,告別家小,來到這崖窯裡復命,撒謊說,帖子送到了。強盜頭兒聽了,也就深信不疑。
三天頭上,仍不見送錢贖人的,風雪大道上,路斷人稀,一點響動也沒有。看來這黑大頭的死期,也就在今天了。在這一點上,強盜們絕不手軟,倘若一時手軟,壞了名聲,以後再幹這類綁票的勾當,就不那麼順手了。黑大頭被捆在那裡,暗暗叫苦,埋怨黑白氏不通事理,把個銀錢看得比他的人頭還重。
三天期限一到,強盜頭兒吩咐,將黑大頭押出崖窯,捆在外邊那棵歪脖子樹上,開刀問斬。強盜們聽了,扯胳膊的扯胳膊,拽腿的拽腿,將個黑大頭抬出崖窯,然後牛皮繩子,左一道右一道,牢牢地捆在了樹上。一個強盜提了鬼頭刀,就要下手。
黑大頭要想喊叫,嘴被堵著,要想掙扎,胳膊腿兒被捆著,看那鬼頭刀,帶著風聲,就要落在自己脖子上了,只得閉著眼睛等死。此時此刻,心中只惦著黑白氏和她肚子裡那個未出世的小生命,想到沒有了他,他們娘兒倆以後如何在這個世界立腳,繼而想到自己,心中懊悔道:你黑大頭平日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想不到虎落平川,今天栽到一群毛賊手裡;人固有一死,只是這等死法,實實地叫人不甘心呀!
正當黑大頭胡思亂想之際,正當這鬼頭刀帶著風聲忽忽落下之際,只見老虎崾的風雪大道上,有一個過路的客人,站在那裡吶喊。
強盜頭兒聽了,只以為是那贖身的人來了,於是叫鬼頭刀先不要砍下去,待他聽上一聽。大家凝神屏氣,細細一聽,原來是個過路的客人,在那裡見了山上殺人,於是喊叫不停。強盜頭兒見了,朝山下吼道:&ldo;我們自幹我們的營生,你自行你的大道,兩不相礙,不要在那裡窮聒噪,莫不是要給這黑大頭,做個伴兒不成?&rdo;
那客人聽了,卻不害怕,反而一步一步地捱上山來。走到近前,強盜頭兒定睛一看,原來是個文弱書生,論年紀也不過十五六歲,穿一件青布衫子,懷裡抱一個書包,裡面裝著幾本磚頭一樣的書籍。
強盜頭兒見了,覺得好笑;就連捆在樹上的黑大頭,見了書生這弱不禁風的樣子,也覺得他有點太自不量力了,敢招惹這種是非。
那書生徑直走到樹跟前,站定,朗聲說道:&ldo;天下事情,遇婚姻說合,遇冤讎說散,這位大哥,縱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也該叫他將功補過才對,何必這樣將事情做到死處,要知道人頭一旦落地,就再也長不出來了!&rdo;
強盜們聽了,發一聲喊,要將這個不識好歹的角色,也一齊砍了。強盜頭兒抬一抬手,止住了眾嘍羅的聒噪,然後請這乳臭未乾的書生,趕快上路,回家去吊老孃的奶子去吧。誰知那後生仍然不走,看來這樁閒事,非管到底了。原來這強盜們,也不輕易殺人,殺這黑大頭,細細算來,還是首例,先前雖然也有幾條人命,那都是在行劫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