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冒著嫋嫋的熱氣,香氣淡淡瀰漫。
木窗外一縷冬陽被分割成數條細線,灑在圍桌相對而坐的兩個身上,楊廷和一跨入此門坐下,心境頓時平和了不少。
緩慢的語調中,楊廷和將上午所發生的事娓娓道來,李東陽捻著鬍鬚,表情嚴肅的仔細聽著楊廷和的敘述,時而眉頭皺一下,大多數時間都保持不動。
“恩師,是否我太心急了,太子學業不見起色,之前所學皆遺忘殆盡,學生不敢妄言之前的講官如何如何,但就我個人而言,太子……哎……太子心不在學業,為之奈何。”楊廷和深深長嘆。
李東陽伸手一讓道:“喝茶。”
楊廷和躬了下身又道:“我怕辜負恩師的舉薦,也怕皇上責我無能,連累恩師;那宋楠雖是一介武夫,說的話我聽著倒也有些道理,所以我便想好好想想,該如何教導太子學些治國之道,將來也好如皇上這般賢明聖德;學生自感責任重大,所以惶恐不安。”
李東陽微微一笑道:“廷和啊,你這是給自己脖子上掛了個秤砣啊,壓得自己都透不過氣來了。唔……你可知老夫為何薦你入東閣為少師麼?”
楊廷和道:“恩師錯愛,自然是想讓廷和好生教導太子學業。”
李東陽道:“說的沒錯,不過卻只是其中之一,天下飽學之士如過江之鯽,憑什麼是你楊廷和?”
楊廷和起身拱手道:“恩師提攜,學生沒齒不忘。”
李東陽擺手示意楊廷和坐下,微笑道:“我對你人品才學極為看重,這一點世人皆知,你像極了以前的我,我對你抱有極大的期望;但你在翰林院呆的太久,已經沾染了些腐儒之氣,不明白我薦你入東閣的另一層深意。”
楊廷和驚道:“恩師明言,學生愚魯。”
李東陽轉頭看著窗外搖弋的冬青樹緩緩道:“入冬以來,皇上身體便急轉直下,胸悶氣短還伴隨咳血之症,恐……恐……不太好治癒了。”
楊廷和大驚道:“怎麼會?皇上春秋正盛,身體一向康健,又潔身自愛不濫酒色,怎地會如此?”
李東陽擺手道:“休得鴰噪,此事僅內閣閣老、內廷幾位太監知曉,連京中兩位國公都不知道,皇上一旦無法痊癒,太子便將即位;我薦你入東閣,便是給你一個未來的機會,跟太子搞好關係,太子登基之後,你便有機會入閣了。”
楊廷和恍然道:“這……原來如此,學生完全不解恩師之意,這可實在是蠢得可以。”
李東陽道:“倒也不怪你,我也不好明言,太子即位,改朝換代,人事變動一定極為頻繁,朝中的平靜也將打破,你太過實誠,我不得不替你謀劃一番。據我所知,太子頑劣嬉戲之心過重,慢說是你,便是老夫親自去教也是不成的,不過我大明江山靠的並非全是君王之力,太子登基之後,不出所料的話,內閣人事變動當不會太大,皇上心裡也明白太子年幼尚不足以震懾群臣,言談之際也有所流露;所以,只要我等一心匡扶,大明朝也亂不起來。”
楊廷和點頭道:“恩師說的是,太子的學業……”
李東陽道:“進學還是要進學的,但你不必心急,那宋楠明顯是太子叫他與你對抗的,不過是個弄臣罷了,你何必跟他一般見識;不過他提的方法倒是很有道理,你不妨就勢而為,緩和同太子之間的關係,教導太子和教導普通學子不同,確實要拿捏分寸。”
楊廷和點頭稱是。
李東陽微笑道:“我這麼說可不是要你放縱太子,老夫知道你的脾氣,耿直執拗,有時候犟得像頭牛;但你可知道,老夫欣賞的便是你這一點,學識可以透過讀書獲得,但錚骨卻是天生,將來大明朝的內閣需要你這樣的人才能不至於讓內廷禍亂朝廷,不至於讓勳戚武夫胡作非為;廷和啊,未來我大明文官可就要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