暢春園,清溪書屋。
這日難得下了一場陣雨,使得天氣都涼爽了幾分。雖然明珠依舊被關在宗人府中,雖然索額圖的黨羽開始蠢蠢欲動編織罪名,但康熙皇帝一副老神在在安心處理政務的模樣,大家也就漸漸習慣了這種詭異的政局。
被彈劾的明黨外圍依舊幹自己的活,甚至還比之前更盡心了。該來的躲不掉,皇帝也不可能處罰所有名單上的人,那趁現在好好表現,不比惶惶不安來得強。這一波聰明人中,就有倒黴蛋高士奇。對,他還是御前行走的智囊中的一員。
“高士奇,你是明黨嗎?”康熙突然問。
高大人心裡一個咯噔,怎麼還來啊?好在他比上次有準備多了。“皇上,臣還是索相舉薦的呢,算不算索相門人?大家同朝為官,有些孝敬也是難免,臣……臣真是百口莫辯。”高士奇漲紅了一張臉,額頭上都是汗,若是放在幾百年後,簡直可以去拿一座奧斯卡小金人。
康熙今日要批的奏章少,還準備再逗逗高士奇,餘光看見一個暗衛的小太監匆匆進來,就打住了話題。“水至清則無魚,道理朕懂。愛卿今日回府,可以告知眾人,令他們各司其職。什麼人是無端牽連,什麼人是罪不可赦,朕心裡都有數。”
高士奇被天降大餅砸了滿臉,連忙感激涕零地磕頭謝恩。
待到這個油滑的老狐狸退下,那小太監才上前,將一張蠟封的紙條交到康熙的案頭。康熙皇帝開啟一看,好險沒把杯蓋給砸了。只見上面赫然寫著一行潦草的小字:性德在山海關南遇襲。
“訊息屬實嗎?”
“屬實。”小太監簡潔地回答道,沒有任何無用的“皇上息怒”之類的話,“我們的人在納蘭性德帶出京的八旗中,幾乎所有人都向上級傳達了遇襲的訊息。納蘭性德為了防止俘虜被殺,已經快馬加鞭往京城趕來了。”
帶著俘虜怎麼快馬加鞭?康熙只是轉了個念頭就猜到了納蘭性德的做法,心中不由咋舌。這個小表弟從前看著優
柔寡斷的,沒想到在陣前歷練了一年,竟有不輸明珠的果決了。
“好!”康熙一掌拍在大腿上,“讓彭春執密旨,領一支京郊大營的兵馬在城外接應性德,直接叫他來暢春園。”說完這句話,康熙的眼神晦暗了一瞬。
“別讓他見明珠,或者任何跟明黨有關係的人。”
很多年後納蘭性德回憶起這個夏天的經歷,都還要驚出一身冷汗。
他帶著幾乎與兵力等同的俘虜返京。本以為就算有歹人阻擋,也該是在京城的東北方向,他們特意繞道西南,又是黑夜潛行,怎麼都該避開所有人的耳目了吧。然而萬萬沒想到自己的隊伍裡就有人把訊息通報給了皇帝。
所以,納蘭性德才剛剛看見城牆呢,就被一支十倍於己的精兵團團圍住了。納蘭公子瞬間心都沉到了谷底。正當他覺得回天乏術準備死戰的時候,對面那支精兵的領頭人直接拿出了一道聖旨。
???
納蘭性德的第一反應是他老爹作的惡終於讓皇帝忍不下去了,這是要抄家下獄吧。沒想到對面念起來,竟然是誇他打仗打得好的。
納蘭性德:???疑惑二連。
更戲劇性的是,那彭春將軍接收了俘虜和納蘭性德的兵,轉而要求他單身前往暢春園。
講道理,任何一個被這般驚嚇,小心臟上上下下坐完過山車的人,此時都會懷疑自己有可能死在暢春園裡。
夏季已經快要結束了,夜晚的銀河依舊明亮,但星子顯得稀疏了一些。草叢裡的知了還在瘋狂地叫著,不知道是在為誰唱著喪歌。納蘭性德站在命運的分岔路口,哪一條路都像是危機重重。他一直是政壇上受寵的小公主啊,這種伴君如伴虎的危險感是第一次籠罩在他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