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雯仰頭嗔了一眼,道:“乾不乾淨,可不僅僅是賬面上就能看出來的。”
“哦。”
“時間匆忙,只來得及看了幾個糧食莊子上的產出,倒是與今年的光景對上了,沒有報上來什麼損耗啊受災啊之類缺斤少兩的理由。但這隻能說明莊頭給府裡交的是足額的,他們有沒有朝著農戶多收自己中飽私囊,卻是瞧不出來的。”小仙女一樣的人,說起庶務也是經驗豐富的模樣。“且這只是賬目上的數字,送來的糧食有沒有以次充好,沒見著實物之前也是說不好的事兒。”
瞅著媳婦認真的模樣,小八爺悶笑出聲。“到底還是女子細心,我從前都不考慮這些的。”
雲雯輕輕錘了一下小八爺的肩膀:“爺快別取笑我了。你要是沒管過,怎麼一個偷奸耍滑的都沒有?我孃家莊子上都多少有些賬目不清不楚的,何況內務府這攤渾水呢?”
小八爺嘴角更加往上翹了翹。“爺不過是在選家丁的時候,有意抽調了各個莊子裡貧苦人家的人手。”
雲雯眨了眨眼。
“這些人在府裡當差,十天一輪值,休沐時還回家去呢。他們家裡依舊務農,或者在鋪子裡幫工,且皆不是管事。”
“啊。”雲雯恍然大悟。這些家丁在府中訓練輪值,可是經常能夠見到八貝勒的。若是家裡被莊頭欺壓,或者莊頭虛報田產,這不是一下子就被捅到貝勒爺和福晉跟前來了嗎?
還可以這樣子啊,雲雯開啟了新思路。
“我其實不是個聰明人。”小八爺嘆氣道,“我只知道底下人的日子過得苦,但也想不出什麼十全十美的法子。唯有自己勞累些,多聽聽底下人說話,聽儘量多的人說話,遇到一件不平事就處理一件不平事,如此才能良心稍微安穩些。”
雲雯緊緊握住小八爺的手。“我看史書,企圖畢其功於一役的變革大都事與願違,給百姓帶去更多苦難。反而是小心翼翼摸著石頭過河的人最後才能走出一條路來。咱們若是擔心自己能力不夠,那做一塊激流中的石頭也沒有什麼不好的,石頭周圍被庇護的沙蟲會記得咱們,將來摸著石頭過河的人也會記得咱們。”
小八爺回握住雲雯的手。
此時太陽已經升到了天頂正中,金色的光芒將天空照得一片瓦藍。他們穿過中心湖上的寬敞遊廊,來到枯黃草地上還殘留著焦黃色桂花殘軀的前院。
代表著大婚喜慶的紅綢與紅燈籠還沒有裁撤,滿堂的喜慶氛圍。老九老十兩個年輕小夥子,早就蹲在正堂第二進西側面的小會客廳裡了。
“哎呀八哥你可來了。這屋裡的西洋擺件可了不得。這是管風琴吧?這可了不得,你還藏著這種好東西呢?”
在所有西洋樂器之中,管風琴可以說是體型最龐大的,沒有之一。這種一般安裝在教堂中的樂器需要一整座房子作為支撐,琴管高數米,一直延伸到天花板。小八爺這裡的管風琴不算大,也沒有上萬根琴管那麼誇張,但也有三百多根音管,十多種音色,佔據了側殿的半壁江山。
小八爺走進殿中,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管風琴鍵盤上敲來按去的九阿哥胤禟。因為人力鼓風系統沒有工作,所以無論他怎麼敲鍵盤,那架有著四五米高的大傢伙都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你怎麼跑這兒來了?”八阿哥先把福晉扶到椅子上坐下,嘴裡說道,“這兒是替俄羅斯的客人準備的,如今還沒裝好,地龍也沒燒起來呢。”說著,又替雲雯攏了攏大氅的衣領。
可別說,不見陽光的側殿可比有太陽的外頭還要冷一些呢。
不過小九爺小十爺年輕火氣旺,可不覺得冷,寧可不吃飯也要聽他們八哥彈管風琴。
這種生活小事上,小八爺一向不跟弟弟們多計較的,於是吩咐府中的下人在這間側殿中點起數個暖爐,同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