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裡的五臺山還會下雪。往往是夜裡下薄薄一層,第二日上午就被陽光曬化了去。氣溫比山外要冷些,連同花兒也開得慢。所謂“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八貝勒沒有在五臺山的菩薩頂看到桃花樹,不過是站在山上望下去,只覺得高高低低的小山巒,還是黃不拉幾的一片,偶爾點綴些新綠和雪白,也依舊掩不住那股荒涼的意味。
不過相比自然之色的蕭條,五臺山的人造景觀那是相當的熱鬧。
幾乎只要一轉頭,就能看見菩薩頂金碧輝煌、雕樑畫棟的建築群,竟是與紫禁城一般無二的黃瓦紅牆、青綠飾畫。所謂建立在菩薩頂上的文殊菩薩真容院,不如說是一座讓皇帝下榻的行宮。相比之下,位於下方那連片的素瓦寺廟,哪怕是如同顯通寺、圓照寺一般的大寺、古寺,都被菩薩頂的皇家氣派給死死壓住了。
八貝勒就是跟著皇帝爹和太后奶奶,住在菩薩頂金碧輝煌的後院。早上醒來時,竟會有一種恍然還在深宮之中的錯覺。不過菩薩頂的規模到底是比不得宮廷的,他只分到了一間寬六米的房舍,用屏風隔成內外兩間,一間放床榻,一間放書桌。想要像在京城那般再有一處待客的地方,卻是不能的了。
他左手那間住了四貝勒,右手那間住了十三阿哥,平日裡進進出出,難免互相打擾。保密性比起住在阿哥所的時候還有不如,住阿哥所的時候好歹還是獨門獨院呢。就比如八貝勒大早上起來看景兒,不一會兒四貝勒和十三阿哥也都跟著來了。
“八弟看什麼呢?大早上的也不知道多披一件衣裳。”四大爺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八貝勒扭頭,就看見他四哥和十三弟,各自披著一件深紫色的薄披風,瞅著倒像是出自同一處的手藝,對比之下,他自個兒身上的暗紋團龍長袍確實顯得有幾分單薄。“剛打完拳,還不覺得冷。”八貝勒說。
四大爺搖搖頭:“正是這樣才容易著涼。臺懷鎮地處山間,種種物資供應不上,要是著涼了,受罪還只是其一,被菩薩怪罪了才是大事。”
世上哪有菩薩呢,不過是說禮佛的時候生了感冒會讓老太太和老爹不喜罷了。皇親貴胄,聲勢浩大勞民傷財地從京裡出來,侍奉的人擠了滿滿一屋子,但也是有一根弦繃在心裡的。
四貝勒一向是這樣子說逆耳良言之人,不是說他說得不對,只是聽在耳中難免更加覺得低落一些。相比之下,十三阿哥胤祥的笑容和言語就如同小太陽一樣了。“哎呀,八哥你覺不覺得咱們住的那幾間屋子,有些像菩薩修行的洞窟呢?地板都透著文殊菩薩的靈氣兒。快快加了衣裳吧。”
八貝勒一聽就笑出了聲:“就你促狹,連菩薩都敢打趣兒。”
原來是這五臺山關於文殊菩薩最著名的傳說,莫過於“清涼石”了。傳說許久之前五臺山所在之地常年酷熱乾旱,文殊菩薩憐憫當地百姓民生艱難,從東海借來清涼石,才有了五臺山四季清涼、草木繁茂之景,故而五臺山也被叫做“清涼山”。不過這清涼之所是夏天避暑的好去處,冬天過來就不那麼美妙了。十三阿哥是拐著彎兒說房間地板透心涼呢。
不過八貝勒還是接受了哥哥弟弟的好意,從隨身侍衛手中接過披風,披在了外頭。寺間的早晨,空氣很是清醒,山間鳥鳴陣陣,是春寒都擋不住的生機。幾個皇阿哥就在菩薩頂周邊閒逛,菩薩頂前頭幾間是佛殿,已經有僧侶在做早課了,誦經聲很是空靈莊嚴,可見接待皇帝的僧侶也是寺中篩選過的。而後頭的行宮區,則是炊煙裊裊。
“也不知道今兒早上有沒有肉湯喝。”十三阿哥嘆道。
四貝勒:“怎麼?才吃了幾天的素齋,咱們十三阿哥就熬不住了?”言語間有幾分調侃。
“本來黃教也不禁肉食啊。”十三阿哥叫屈。這還是個沒成親的大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