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六年
當我結束一場久眠時,那個女人甫冊封為皇后。
肅義門前,人頭簇動。
火紅的宮裙迤儷,金絲縷玉綴滿層層宮袖,華麗的頭冠上珠釵搖晃,一襲鈿釵禮衣的女人那雙嫵媚的眼在眼尾妖嬈的挑高,難以掩飾的逼人驚豔。
她遠遠地回望我一眼,由太極殿接受了冊封到肅義門這段路始終維持著一個平衡的步調。那個男人自持而熱切的眼仿如實質的焰火灼燒著她的肌膚,那是她的夫君,手握整個大唐天下的真龍,她費心隱忍捕捉的獵物,誰也不能,誰也無法再從她手裡搶走一絲一毫,一絲一毫也不行!
妖媚火紅的身影所到之處,猶如磁石般牢牢吸住眾人的注意,裙襬拂過地面的“沙沙”聲在一片寂靜中如世間最美的樂章激盪碰撞著她的心,她高傲而不顯張揚的昂起頭,翹起的下巴和繃直的脖頸形成一個微妙的弧度。
對著高高立在廟堂之上的九五之尊緩緩綻放如花笑靨,她刻意彰顯她的惑人身影,耐心的勾挑,引誘,等待著獵物情不自禁地趨前……
纖白十指猛地被男人擒住,懸起的心臟前所未有的興奮激越。對上男人迷戀痴狂的眼,她緩緩垂下長長的眼睫,收緊十指斂起笑,她猛然轉身,旋起層疊紅紗面向身後群臣——
滿城文武百官霍然齊齊跪下,風吹過衣襬在寂靜的城中低緩的拂過,驟然撕開沉寂,整齊劃一的宏大高頌驀地在偌大的皇城上空重重撞開!
“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多年後她告訴我,在那一瞬間她彷彿看到了世間最誘人的東西。她想抓住它,永遠的抓住。
原來權利……是如此的甜美。
“她現在……很風光吧……”身後的暗房突地傳來暗啞低語。
我聞聲望去,透過一扇小門的食孔,入目是一張無力搭拉在角落的臉。
……昏暗的日光透過這個小孔矇昧的打在那張蠟黃的臉上,凌亂溼粘的亂髮間依稀可以辨認出昔日豔冠群芳的絕色美顏……
朦朧地記起幾年前曾在御花園見過她,那時她正聖眷環身如日中天,盛氣凌人的公然與皇后爭奪帝寵。
“……皇上,皇上……”
她似乎也料到沒有人會回應,仿如夢囈般自顧自呢喃,乾涸的雙眼無焦距的定在某一點。
我移開視線,轉頭離去。
“別走,別走啊……”她彷彿也感到我將離去,也或許只是她沉溺在往事的自言自語……眼前這個女人,不過只是個沉醉舊日的瘋子罷了。
我冷淡地再看了這個女人一眼,頂著秋日的殘陽離開這座孤獨的矗立在萋萋衰草之中的頹房。
“別走,皇上別走啊……皇上,皇上……”
渺遠的囈語漸漸在身後隨風消散,遠方的宮囂也慢慢地平息下來。長廊上的宮娥們快速走過,窗紗無力的動了動,一切又被厚重的宮門層層掩住。
在青石鋪就的甬道輕輕走過,我始終作為旁觀者隔著一層厚厚的障壁遊離在外,自由的遠遠觀望著新後意氣風發的在朝堂之上翻覆,而那個男人總是一臉愛憐地喚著她“媚娘”,奉上皇權恣意嬌寵著這個比自己還年長的女人。
他不知道自己精心眷養的不是貓,而是一頭能噬人的虎。
大雪覆蓋了整座皇城,女人在雪地中悄無聲息的踱著。
驀地,她停下腳步,尖尖的指甲掐緊了細白的掌心。
在不遠處,那個男人站在那座破舊的頹房前,隔著門上的孔窗朝裡面呼喚,“是淑妃嗎……”
裡面隨即傳出隱隱的哭聲,“皇上,是皇上!皇上,你終於來了……”
他不禁惻然感傷,那個癱坐在屋內的女人到底也曾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