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汽車,又上了通往邊境的汽車。
車窗外呈現出郊區一如既往的陳舊風景:
那個骯髒破敗的小玻璃廠的煙囪還在冒著滾滾的濃煙,地上大堆的碎玻璃在夕陽裡反射出刺目的強光;路邊的民房還保持著原汁原味的農村風格,屋簷上掛著成串的紅辣椒和老玉米,每家每戶的院子裡都沒有人影兒,看上去異常的安靜。
看著路邊的小菊花在微風裡搖搖曳曳,蘇婉的心裡有一種被征服的疲憊和認命感。
長途汽車到達終點站時,整個車箱裡只剩下蘇婉一個人。她下了車,汽車原地調了個頭,揚起一天灰塵,迅速開走了。
蘇婉在車站站了一會兒,慢慢朝一條鄉間大路走過去。走了大概一個多鐘頭,走出一條長長的綠樹成蔭的大路,拐上了通往龍山村那條山坡上的小路,她沒經過小河,直接爬上了河邊那面小山坡。
眼前的坡上出現了一座大大的、深灰色的院子。
天色已經黑下來。院牆裡一排枝繁葉茂的大樹把院子遮得陰森森的,牆壁裡面沒有一點兒聲息。
蘇婉看到了不遠處山坡上幾個長滿雜草的大小土堆,那是幾座安靜的新舊墳墓。蘇婉剛想轉身,卻發覺雙腳似乎粘在了地面上。
“你到底是人是鬼?”這沙啞的聲音好似來自一個陰間的鬼怪,那急切的語氣,就像在焦急地尋找同類。
蘇婉猛一轉身,眼前是一個穿著一身白色衣服的老太太,老太太的身影被黑色的大牆襯托得觸目驚心。她白白的身影與腳下黑黑的陰影形成了明顯的對比,就像一個奇形怪狀的龐大怪物。
蓬頭垢面的老太太瘦得只剩一層皮,顴骨處尖銳的骨頭好像要穿透出來,在她扎著的褲角下面,是一雙粽子般細伶伶的小腳。老太太整個人輕靈而神秘,根本不像這個世界上的人。
此刻,她正瞪著一雙玻璃球樣混濁的白眼珠,側耳辯別著周圍的聲音。
“你到底是人是鬼?”
老太太的聲音不是從嗓子眼兒裡發出來的,而是從氣管裡吹出來的,她伸手摸索著走了過來,兩隻枯瘦的手即將觸到了蘇婉的臉。
蘇婉當然不知道,這老宅裡除了醫生還有一個叫邱瘸子的男人,他的老母親正為了尋找兒子而到處瘋跑。老太太直覺她的兒子就在老宅內外活動,於是一到夜晚她就會出現在這個神秘的大院兒外面。
蘇婉不禁打了個寒戰,她奪路而逃,慌不擇路地跑過衰敗的草叢,往高高的院牆跑去。
蘇婉從院子後面大牆的豁口處跳進院子,院子裡靜悄悄的,這種安靜使人感到強烈不安。
一陣狗叫突然在她身後炸響,那隻大狼狗正站在地窖門口,衝著蘇婉“汪汪”大吼,蘇婉驚惶失措地跑到一個廢棄的牲口棚下,睜大眼睛回頭看著。
她背貼著牆壁喘著粗氣,心裡還在想著剛才那個怪誕的半瞎老太太。
黑暗中,不知從什麼地方伸出一雙有力的大手,一把鉗住了蘇婉的胳膊,把她扯進了黑乎乎的小屋子。
蘇婉還沒來得及發出的叫聲,被男人的手一把堵在了嗓子眼兒裡。
“你是什麼時候進來的?怎麼進來的?”醫生的問話嚴肅得非常陌生。
“剛剛……從後面……”蘇婉緊張得結巴著。
蘇婉被他抓著手腕“砰”地頂在了牆壁上,小房子搖動了一下,棚頂散落下紛紛的塵土。
蘇婉用力掙扎著,醫生咻咻的喘息聲在耳邊掠過,空氣中一陣濃過一陣的杏仁味兒,混雜著兩人身上散發出的熱浪,向四處瀰漫開去……蘇婉漸漸癱軟下來,她把自己放任成一塊任人揉搓的抹布,儘可能地攤開在那堆稻草上。
她目光渙散地盯著木板裂縫處透進的一縷月光,意志仍在抗拒著,而身體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