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奧利維埃看著這對夫婦接著說道,“你們的姑母寫了你們倆的名字:泰蕾斯和洛朗……”
太太不住地點頭,並向殺人者投射壓倒他們的目光。隨後,她很想寫完,可是她的手指已僵直了。她憑她那堅韌無比的意志曾使她的手指動起來,但現在力氣已消耗殆盡。瘋癱症又沿著她的手臂慢慢上來,重新侵入她的手腕。,她感到麻木症狀沿著她的胳膊在向上蔓延,又重新控制著她的手腕。她掙扎著又寫了一個字。
老米肖大聲說道:
“泰蕾斯和洛朗曾經……”
奧利維埃趕緊問道:
“您親愛的孩子們曾經什麼?”
這兩個殺人者怕得要發狂了,幾乎要替她大聲把話講完。他們以僵死和昏亂的眼睛盯著這隻復仇的手,突然,這隻手痙攣了一下,癱倒在餐桌上,繼而又滑了下去,重新像一堆死肉似的落在殘廢者的膝蓋上。瘋癱症又恢復了,懲罰已停止。米肖和奧利維埃懊喪地坐了下去,而泰蕾斯和洛朗則嚐到了強烈的快樂,幾乎要在衝撞他們胸膛的急速血流下昏暈過去。
格里韋看大家不相信他的說話,非常懊惱。他想,他要把拉甘太太沒說完的話說完,以挽回他的威信。他看見眾人紛紛在猜測這句話的含意,便說道:
“這是很明顯的,我從拉甘太太的眼神裡已猜出了整個句子。我麼,我根本不需要她在桌子上寫字,她的一瞥就足以使我懂得她的意思……她想說的是:‘泰蕾斯和洛朗曾好好服侍我。”’
這下格里韋大概該慶幸他的想象力了,因為所有的人都附和他的意見。客人們都稱讚洛朗夫婦細心服侍這位可憐的老太太,實在是非常難得。
“這是確實的,”老米肖一本正經地說,“拉甘太太想對孩子們所給與她的溫存侍候表示感激。全家都很幸福啊。”
說完他拿起骨牌,又補充了一句:
“好吧,繼續玩牌。我們打到哪兒了?……我想是格里韋打出雙六吧。”
格里韋打出了雙六。於是大家又痴痴呆呆、神情麻木地繼續玩牌。
瘋癱者懷著可怕的絕望心情,注視她衰廢的右手。是她的手違背了她的意思。現在,她覺得它像灌鉛一樣的沉重,再也提不起來。上天不讓卡米耶復仇,他的母親原本可以讓大家瞭解他被害的真相,但上天把他母親唯一的手段都剝奪了。不幸的老太太對自已說,她別無他路,只有到九泉之下與兒子相會了。她垂下眼皮,覺得此後自己是完全無用了,恨不得自己已被打入到地獄中才好。
《紅杏出牆》28(1)
結婚兩個月以來,泰蕾斯和洛朗始終掙扎在憂慮和恐懼中,於是,仇恨在他們的心中慢慢地增長著。最後,相互終於投射出隱隱充滿威脅的憤怒目光。
仇恨不可避免地來到了。他們首先像畜生似的,全憑血的熱烈情慾相愛;隨後,在犯罪的事變中,他們的愛變成了憂懼,接吻時也感受到一種有形的恐怖;眼下,他們的婚姻,共同的生活只是徒增痛苦,他們終於憤怒而且反抗了。
這是一種殘忍的、非常猛烈的憎恨。他們明顯地感到彼此互相妨礙,他們心想,如果他們不面對面相處,就一定會過上安靜的生活。當他們在一起時,彷彿有塊巨大的石頭把他們壓得喘不過氣來,他們很想把這塊石頭搬走,消滅掉。他們的嘴唇緊閉起來,暴烈的思想掠過他們明亮的眼睛,彼此有一種互相吞噬的慾望。
其實,只有一個思想在侵擾著他們,那就是他們是對自己的犯罪發怒,為永遠擾亂了自己的生活而絕望。他們的全部憤怒和憎恨,都是從這點出發的。他們感到病痛是根除不了的,因為害死了卡米耶,他們會痛苦終生,想到要終身受苦,於是便怒氣衝衝了。他們不知道向誰洩恨,於是便相互埋怨,彼此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