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頭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圍觀的人群中,有荻小姐,也有芸少爺。
當時荻小姐看到遙遠的吳戈,感到整個世界又將被徹底撕裂了。而芸少爺卻十分興奮,咽喉發乾,手心冒汗。一開始,他相當地失望。他怎麼也想不到一個武藝高強之人,竟會淪落到碼頭挑夫的地步。然而這一刻,他看到,少年時最景仰的那個吳戈果然還是氣勢逼人的。這是他自幼就渴望親歷的大場面,真是刺激。他不由得喃喃道:“果然是他!可惜啊……吳戈啊吳戈,我初以為你已泯然眾人了……可惜了一身好身手,卻埋沒在這個地方。”他當時便想要出面相認,卻被姐姐止住了。荻小姐想單獨來勸說吳戈。
這次來,她下了很久的決心。她已經完全明白,現在,自己和這個人是多麼的不同。過去的記憶只是少女時代一些綺麗虛幻的泡沫,經不起人世間的風吹雨打。既然想通了這個,荻小姐相信,自己已經心如古井水,不會再有波瀾了。
餘家渡碼頭的挑夫與雜耍藝人長腳,也就是當年的神捕吳戈,仍然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嘻嘻笑著。這笑容,在荻小姐眼裡,竟然是帶著幾分無恥。
“你找骨骨還是找我啊?你看到了,這裡可不是你們富家小姐應該來的地方。”
荻小姐已遣開了那兩個武師,她本想好了措辭,此時卻一下噎住了。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平和起來:“我已經打聽了你這些年的情況……你幫骨骨葬了他父母,又養了他婆婆半年,還有他婆婆的後事……對一個陌路的孩子,這三年你已經仁至義盡了,把自己弄得一貧如洗。而且現在又發生這麼大的事……我願意幫助他,也願意幫助你……至於我,我想你還不知道我是誰。”說著她伸手想摘下斗笠。
吳戈的眼角這時候又微微地收縮了一下,他忽然伸出手,十分無禮地壓在荻小姐斗笠上止住了她,說:“慢著。我最怕見美女……我……”他試著重新擠出那種無恥的色迷迷的笑,想說幾句平日與那些大姑娘小媳婦打情罵俏的俏皮話,卻終於做不到。他低下頭,終於苦笑了,他說,“我不是沒認出你……”
他伸出手替荻小姐摘下了斗笠,荻小姐當然長大了,不再是當年那個十四五歲的小女孩了。於是他慈愛地說:“你長大了,更美麗了。我,你看到了,當然老了。而且這麼落泊。”
荻小姐不語。
吳戈費力地嚥了口唾沫,偏過頭問:“聽說芸官也回來了,他還好吧?還記得我麼?你父親也還好吧?我記得他有風溼病的……”
荻小姐仍然不語。吳戈面對她的沉默有些慌亂:“我不是不問你……我……你……這些年,你過得如何?”
荻小姐平靜地一笑:“能有什麼好的。你不知道我一直在守寡麼?”
吳戈一下子呆住了。
荻小姐又道:“但是我們都沒有辦法,對不?你也好,我也好,都是我們自己選的路。”
荻小姐其實已經釋然了。他們屬於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曾經在生命美好的一刻有過相遇,但他們的人生,註定是背道而馳的。
吳戈嘆了口氣,扮個鬼臉,從懷裡又摸出一隻草扎的蟈蟈,嘴裡“蟈蟈”地叫著,遞向荻小姐。
“你哄人還是隻會這一招。”她笑了,“那天要不是你這蟈蟈,我還不敢認你……我來是想告訴你,以你們這些人的力量,這個堤,是保不住的了。另外,我得提醒你,有個叫傅仇的少年在找你,恐怕很快就要來了。你可有打算?要一直與他們對抗下去?”
“你來做說客?”吳戈眉毛輕輕一揚。但此話一出他又有些後悔。
荻小姐嘆了口氣,說:“當然不,我不想看到你們玉石俱焚。把骨骨交給我,離開這裡。”她把弟弟也在找他的話嚥了回去。她明白,吳戈是那樣驕傲的人,肯定不會去幫弟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