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如今的擁有者下了一個定義,怪物。
但,蕭紹酬並不知道,‘他’還會對那些恐怖血腥以外的事物感興趣,就如同‘他’此刻對著那年輕的攝政王轉動起了呆滯的眼珠,木然的臉上也劃過了一絲好奇之色。
至那時,他還以為這只是個極其偶然的事件,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令他再也無法冷靜。
那個風評不好,年紀輕輕的兄長收服了舊皇黨,他替多年未更變人事的紫宸殿換上了大批的新鮮面孔,將‘他’掩藏許久的骯髒盒子破壞殆盡,甚至搬來與‘他’同食共寢,親手照顧‘他’的起居。
而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那具行屍走肉一般的軀殼仿若枯木逢春被喚起了生機,用著本該屬於他的眼睛流轉著靈動的光芒,用著他的雙手擁抱著本該屬於他的兄長,用著他的嘴唇念著一聲又一聲的“哥哥”。
那一切的一切本該是屬於他蕭紹酬的!
為什麼,為什麼?!
蕭紹酬憤恨地掐住了眼前俊秀男子修長的脖頸,痛苦不堪地嘶吼,如果不是他的出現,也許‘他’永遠都是一具呆板的軀殼,浪費著那些本該屬於他的才能,撫慰著他日漸平衡的不甘。
對他而言,曾經世間最殘酷之事,是無人能看見他,能知曉他的存在。
而如今世間最殘酷之事,卻是看著自己被人取代,頂替了他的一切。
在蕭紹酬看來,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不是佔據這具身體的怪物,而是這位多管閒事自以為是的攝政王,蕭紹未。
拜蕭紹未所賜,蕭紹酬在領略這非人煎熬的同時,亦見識了許多不曾聽聞的新鮮事,他的天地,終於不再是那狹仄陰沉的紫宸殿了,儘管‘他’表現得仍然像個痴兒,但對方還是給予了‘他’儲君級別的待遇,包括蕭紹酬渴望已久的教學先生,與及那疊他曾以為看一眼也是奢望的奏摺。
燭火搖曳下,微醺的紅光映亮了那一大一小的兩抹身影,攝政王年輕的臉上透出一股專注,極其認真地看著案上那一張攤開奏摺上密密麻麻的字眼,而雙手卻攬抱著坐在他膝上的瘦弱身軀,瘦弱身軀的主人也是一反常態的靈動,平日裡呆滯的雙眼,此刻正一眨也不眨地望著青年俊秀的側顏。
這一幕在蕭紹酬眼前上演了無數次,但每一次,都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
他的憤恨與不甘越發的強烈,甚至於每天他都進駐在那具身體內,儘管魂魄仍舊穿透著軀殼,但他模仿著‘他’的一舉一動,感受著‘他’與蕭紹未的肢體接觸,想象著在那一刻成了‘他’。
不滿足於這樣了,蕭紹酬想著,他就快要瘋了。
蕭國終於又變天了,他名義上的兩位兄長,蕭紹寅與蕭紹初都死了,蕭國的權杖再度交還給了‘他’與蕭紹未。
幾年光陰,轉眼間又荏苒飛逝,時間沒有帶給蕭紹酬任何變化,但卻在那具軀殼上刻畫出了蛻變的印記,當年十一二歲的瘦弱孩童,如今已變成了身材頎長的俊美少年。
而當年蒼白著一張臉,總是拖著一副病氣懨懨的身體卻分外喜歡捉弄人的青年,如今卻是成長得越發睿智沉靜,促狹他人之舉再也不復出現。
十幾年求而不得的煎熬苦楚,令蕭紹酬也逐漸學會了剋制與淡然,他不再趁著他人看不見的便利而隨意發洩自己的憤怒與失態,排遣痛苦的唯一渠道,是他的想象與假裝,想象著蕭紹未能看見他,假裝自己就是‘他’,無論對方能否聽到,在對方與‘他’說話時,他都會一一回答。
幾年朝夕相處,蕭紹未仍未發覺‘他’的秘密,而蕭紹酬卻已看穿了蕭紹未的秘密,面對一個痴兒,有誰的秘密會在‘他’面前固若金湯?無論是無意間的傾洩,還是有意的傾吐,蕭紹酬都將其謹記於心。
怪不得當年人人都傳渭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