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操琴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那黑衣的神秘女子孟冬月,她不是沒有聽過城裡的人對這林子的種種傳聞,卻從來沒有澄清的打算。一來是她本就不喜歡解釋,再者這樣的傳說阻絕了外人踏入林子,這對喜好安靜的她來說反而是件好事,所以她也從不覺得有任何解釋的必要。
更甚者,她有一種冷眼旁觀的興味,看著一件莫須有的事在人們的口耳相傳中變成如此的真實,除了有一種覺得荒謬的好笑,更讓她對人世的虛實升起幾許的悲涼。
何為真?何為假?孰是虛?孰是實?全是人心的小把戲而已。莊周夢蝶?蝶夢莊周?又有誰能肯定哪一個才是真實的?或許連自己本身的存在也只是個假象……
她存在嗎?孟冬月存在嗎?現在這個操琴的女子是存在的嗎?
可笑啊!這麼一個簡單明瞭的問題,在看過這人世間虛實交錯後,她已經什麼也不能確定。
一個連自己存不存在都不能確定的人,她還能確定什麼事呢?
“阿月,你今天在城裡又聽到什麼訊息了?”林子中一間極為簡陋的木屋傳來一個極為蒼老的女人聲。
“沒事!嬤嬤!您醒了,餓不餓?阿月幫您熬了點雞湯,正熱著呢!”冬月停下了指間流洩的音律,起身進入小木屋。
“阿月,嬤嬤的眼睛瞎了,心可不瞎,你的琴音又急又亂,看來這事兒一定不小,今天在城裡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跟你爹孃有關的訊息?”一個年紀極大的瞎眼婆婆朝著冬月的方向說,由她衰老的臉色和急促的聲音,感覺得出她的身體狀況很差。
“嬤嬤!您別擔心這事兒,來,讓阿月喂您喝點熱湯,看看阿月的手藝如何?”冬月急急的迎向前,對她來說,嬤嬤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阿月,嬤嬤的年紀大了,本來早該回去了,可就放不下你呀!你就忘了報仇的事吧!相信你爹孃也會寧願你做個尋常人家的女孩子,找個好歸宿,平平安安的過日子的。”
她怎麼會不知道自己孫女心中的苦,可是阿月畢竟是個姑娘家,就算阿月是個男孩,孤家寡人的,又怎麼動得了那些官大權大的人呢?
她實在是不忍心讓阿月一輩子就這麼的活下去,她已經失去了唯一的兒子和兒媳婦,她可不想再連唯一的孫女兒都沒有了。
“嬤嬤,您要阿月做什麼都可以,就這事兒阿月是萬萬不從,若不是嬤嬤需要阿月,阿月一定去和那些惡人拼命。”冬月恨恨的說。
“阿月!”老婆婆急急的抓著冬月的手。
“嬤嬤!您別急,阿月說過的,只要嬤嬤需要阿月,阿月是絕不會去做那種事的,所以嬤嬤要阿月不去做危險的事兒就先把自己的身體養好。”冬月拍拍老人握在自己臂上那隻枯乾得令人心驚的手。
“阿月,你這孩子呵廠老婆婆既心疼又無奈的喊了一聲。
她就是知道若自己一死,再也沒有牽掛的阿月可能什麼也不管的放手一搏,所以即使她活得再累,也要撐住最後一口氣。
冬月也知道自己是任性的要求,她是存心要嬤嬤不能放心的走,她知道嬤嬤的這口氣是為了她而硬撐下來的,可是她仍自私的這樣做,因為對她來說,如果連嬤嬤都離開她了,她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
與其說是嬤嬤靠她照顧而生存,倒不如說她是依賴著嬤嬤而生存。
輕手輕腳的喂著嬤嬤喝了湯、吃了藥,冬月細心的伺候著嬤嬤入睡,此時月已升起,清冷冷的掛上了夜空,為這入冬時節的晚上帶來濃濃的寒意。冬月小心翼翼的用暖被將嬤嬤蓋好,確定一切都安好後,躡手躡腳的出了屋子,她抬起頭看見烏雲漸漸的掩住瞭如鉤的新月,夜色昏暗的一如她的心境。
看來今晚是個適合夜行的日子。
江南冷竹別館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