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故事要生動得多逼真得多。何以出現這種現象呢?我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一點鐘,我又走進院子,坐在簷廊吃自帶的盒飯。吃到差不多一半的時候,大島走來,說有我的電話。
“電話?”我不由語塞,“我的?”
“我是說,假如田村卡夫卡是你名字的話。”
我紅著臉站起身,接過他遞來的無線聽筒。
電話是賓館服務檯那位女性打來的,大約是想核實我白天是否真在甲村圖書館查東西。聽聲音,似乎因知道我並非說謊而放下心來。她說剛才同經理商量了,經理表示儘管沒有這樣的先例,但一來是年輕人,二來情況又特殊,往下幾天就也還是按YMCA聯絡的房價留住好了。又補充說眼下不是很忙,這種程度的通融還是可以做到的。
她還說經理也說了:那座圖書館口碑很好,好好查閱就是,不用著急。
我舒了口氣,道聲謝謝。說謊固然讓我內疚,但沒有辦法。為了活下去不得不做各種各樣的事。我結束通話電話,把聽筒還給大島。
“提起來這裡的高中生,也就只有你,所以我猜想是你。”他說,“我說每天從早到晚悶頭看書來著。這倒也是真的。”
“謝謝。”我說。
“田村卡夫卡?”
“是那樣的名字。”
“不可思議的名字。”
“可那是我的名字。”我堅持道。
“不用說,你是看過弗蘭茨·卡夫卡幾部作品的嘍?”
我點頭:“《城堡》、《訴訟》、《變形記》,還有奇特行刑機器的故事。”
“《在流放地》,”大島說,“我喜歡這篇。世界上有許許多多的作家,但除了卡夫卡,誰也寫不出那樣的故事。”
“短篇裡邊我也最喜歡那篇。”
“真的?”
我點頭。
“什麼地方?”
我就此思索。思索需要時間。
“較之力圖敘說我們置身其間的狀況,卡夫卡更想純粹地機械性地解說那架複雜的機器。就是說……”我又思索片刻,“就是說他可以用這種方式比任何人都真切地說明我們置身其間的狀況。與其說是敘說狀況,莫如說他是在闡述機器的細部。”
“果然。”說著,大島把手放在我肩上。動作中讓人感覺出自然而然的好感。“唔,弗蘭茨·卡夫卡沒準也會贊同你的意見。”
他拿著無線聽筒走回樓內,我仍坐在簷廊裡一個人吃另一半盒飯,喝礦泉水,觀賞院子裡飛來的小鳥。也許是昨天見過的鳥們。空中密密實實佈滿薄雲,藍天已無處可尋。
我關於卡夫卡小說的回答想必得到了他的認同,或多或少。不過我真想說的大概未能傳達過去。我不是作為泛論來談卡夫卡小說的,而是就極其具體的事物加以具體的表述。那種複雜的、無從推斷的行刑機器實際存在於現實中的我的周圍,不是比喻,不是寓言。可是這點不僅僅大島,恐怕誰都理解不了,無論怎麼解釋。
回到閱覽室,在沙發上坐下,重返巴頓版《一千零一夜》的世界。周遭的現實世界如電影場景淡出一樣漸漸消失,我孤身一人深入字裡行間。我比什麼都喜歡這一感覺。
五點離開圖書館時,大島在服務檯裡看同一本書。襯衫依然全無皺紋,額前依然垂著幾根頭髮。他背後的牆壁上,電子掛鐘悄然而流暢地向前推進著秒針。大島周圍一切都安排得那麼寧靜那麼整潔,我覺得他不可能有擦汗或打嗝那樣的舉止。他揚起臉,把背囊遞給我。舉起來時,他皺起眉頭,彷彿很重。
“你是從市內坐電車來這兒的?”
我點頭。
“如果天天來,帶上這個好了。”他遞過半張A4紙大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