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裡倒入杯子,放一點砂糖,津津有味地喝著。
“應軍隊的要求,我的曾祖父把山借了出去:‘請隨便用好了,反正這山也沒用過。’部隊沿著我們開車上來的路走進森林。不料幾天演習結束點名時,不見了兩個士兵。當部隊在森林裡展開時,他倆全副武裝地消失了,都是剛入伍的新兵。軍隊當然大大搜尋了一番,但哪個都沒找到。”大島喝一口咖啡,“至於是在森林裡走丟的,還是開了小差,至今都不得而知。不過那一帶是深山老林,裡面幾乎沒有東西可吃。”
我點頭。
“我們居住的這個世界,總是與另一個世界為鄰。你可以在某種程度上踏入其中,也可以平安無事地返回,只要多加小心。可是一旦越過某個地點,就休想重新回來。找不到歸路。迷宮!你知道迷宮最初從何而來?”
我搖頭。
“最初提出迷宮這一概念的,據現在掌握的知識,是古代美索不達米亞人。他們拉出動物的腸子——有時恐怕是人的腸子——用來算命,並很欣賞腸子複雜的形狀。所以,迷宮的基本形狀就是腸子。也就是說,迷宮的原理在於你自身內部,而且同你外部的迷宮性相呼應。”
“隱喻。”我說。
“是的。互為隱喻。你外部的東西是你內部東西的投影,你內部的東西是你外部的東西的投影。所以,你透過屢屢踏入你外部的迷宮來涉足設在你自身內部的迷宮,而那在多數情況下是非常危險的。”
“就像進入森林裡的亨塞爾和格蕾特爾①。”
“是的,就像亨塞爾和格蕾特爾。森林設下了圈套。無論你怎麼謹慎怎麼費盡心機,眼睛好使的鳥們都會飛來把作為標記的麵包屑吃掉。”
“一定小心。”我說。
大島放下車篷把賽車敞開,坐進駕駛席,戴上太陽鏡,手放在變速球杆上。隨即,熟悉的引擎聲在森林中迴盪開來。他用手指把前發撩到後面,輕輕揮手離去。灰塵飛揚了一會兒,很快被風吹走。
我走進小房內,躺在大島剛剛睡過的床上,閉起眼睛。回想起來,我昨晚也沒有睡好。枕頭和被褥上可以感覺出大島的氣息。不,與其說是大島的氣息,莫如說是大島的睡眠留下的氣息。我把自己的身體鑽進那氣息之中。睡了三十分鐘左右,傳來樹枝禁不住什麼重力折斷落地的聲音。我隨之醒來,起身去簷廊四下打量。但目力所及,看不出任何變化。或許是森林不時奏出的一種謎一樣的聲響,也可能是睡夢中發生的什麼,我無法分辨二者的界線。
我就那樣坐在簷廊上看書看到太陽西斜。
做罷簡單的飯菜,一個人默默吃了。收拾完餐具,我沉在舊沙發裡思考佐伯。
“如大島所說,佐伯是聰明人,具有自己的風格。”叫烏鴉的少年說。
他挨著我在沙發上坐下。和在父親的書齋時一樣。
“她和你明顯不同。”他說。
她和你明顯不同。迄今為止,佐伯已經歷過各種各樣很難說是正常的情況。她知曉你尚不知曉的許多事,體驗過你未曾體驗的許多感情,能夠分辨對於人生什麼是重要的什麼不那麼重要。迄今為止,她已就許多大事做出判斷,並目睹了由此帶來的結果。可你不同,對
①Hansel und Gretel,德國童話中的主人公兄妹名字。②
吧?說到底,你只不過是僅在狹小世界裡有過有限經歷的獨生子罷了。你為使自己變得堅強做了不少努力,並且實際上某部分也變得堅強起來;這點不妨承認。然而面對新的世界新的局面,你仍然一籌莫展。因為那些事情你是第一次碰上。
你一籌莫展,連女性是否懷有性慾都是你難於理解的問題之一。從理論上考慮,女性當然也應有性慾,這個你也知道。但對於那是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