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間斷的預言。那聲音不時按動藏在你腦袋某處的秘密開關。
你的心如久雨催漲的大河。地面標識一無所剩地被河流淹沒,並衝往一個黑暗的地方。而雨仍在河面急劇傾瀉不止。每當在電視新聞裡看見那樣的洪水,你便這樣想道:是的,一點不錯,那就是我的心。
離家之前我用香皂攀?歡晡{?
在洗漱間裡洗手、洗臉。剪指甲,掏耳,擦牙。花時間儘可能使身體清潔。在某種情況下,清潔比什麼都重要。然後面對洗面臺的鏡子,仔仔細細審視自己的臉。那裡有我從父親和母親那裡——話雖這麼說,母親的長相我根本記不起來——作為遺傳接受下來的臉。即使再抹殺臉上浮現的表情,再淡化眼睛的光亮,再增加身上的肌肉,相貌也是改變不了的。就算我深惡痛絕,也不可能把兩條只能認為受之於父的又長又黑的眉毛和眉間深深的皺紋一把扯掉。如果有意,我可以除掉父親(以我現在的力氣,決非什麼難事),也可從記憶中將母親抹消。可是我無法將兩人的遺傳因子從身上驅逐乾淨。如果我想驅逐,只能驅逐我自身。
並且那裡有預言。它作為裝置深深埋在我的體內。
它作為裝置深深埋在你的體內。
我熄掉燈,走出洗漱間。
家中充溢著又溼又重的沉默。那是並不存在的人們的低語,是活著的人們的喘息。我環顧四周,站住不動,深深呼吸。時針劃過午後三時。兩根針顯得那般陌生,它們擺出一副中立面孔,不肯站在我這邊。差不多是離開這裡的時候了。我拿起小型背囊,挎上肩。不知挎過多少回了,卻覺得比往常沉重得多。
目的地定在四國。並無理由必須是四國。只是檢視地圖時,不知什麼緣故,覺得四國像是自己應去之地。看了幾次都覺得——或者不如說越看越覺得——那地方令我心往神馳。遠在東京南方,海把它同本土隔開,氣候也溫暖。那是我從未去過的地方,一個熟人一個親戚也沒有。所以就算有人查尋我的行蹤(我不認為會出現那樣的人),也不至於把目光投向四國。
我在視窗接過預定的車票,坐上夜班大巴。這是去高松最便宜的交通手段。一萬日元多一點點。沒有人注意我,沒有人問年齡,沒有人盯視我的臉。乘務員只是事務性地驗票。
車上座位僅坐滿三分之一。乘客大半都是和我一樣的單客,車廂靜得有些不自然。到高松要跑很長的路。看時刻表,要跑十個小時,明天早上到。但時間長短不在話下。倘說時間,現在的我可是要多少都有。晚上八點多汽車剛出總站,我就放倒椅背,躺下睡了過去。身體一沉進座位,意識就好像電池沒電一樣模糊起來了。
快半夜時突然下起了大雨。我不時醒來,從廉價窗簾的縫隙看夜幕下的高速公路。雨點出聲地猛打車窗,沿路排列的路燈變得隱隱約約。路燈宛如刻在世界上的刻度,以相同的間距無限延展開去。新燈光被拉到跟前,下一瞬間便成舊燈光閃去背後。意識到時,時針已移過半夜十二點,我的十五歲生日於是自動來臨,就好像被誰推上前來的。
“生日快樂!”叫烏鴉的少年說。
“謝謝。”我應道。
但預言如影隨形地跟著我。我確認自己周圍的牆尚未崩毀。我拉合窗簾,重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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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較慢中快……
雙擊滾屏村上春樹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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