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寫過那一個“玉”字之後,落薇打了個激靈,登時出了一身冷汗。
玉秋實!不知宋淇知道了什麼,但他竟說,刺棠案是玉秋實一手所為?
若是他所為,圖的難道是將親近世家的三大王送上皇位?可他不推舉宋瀾,根本無人會想起這個平素默默無聲的皇子,三大王與宋淇相比,當然更合適一些。
若不是三大王……
她的心“咚咚”地跳了起來,越跳越快,越跳越激烈——她也不過十八歲的年紀,宋泠死後又傷心過頭,此時回想,才想出了許多不對。
眾人的面孔和言語交替出現在她面前,明明滅滅,宋淇似乎也察覺到了她驟然冰冷發抖的手,和著血握緊了些。
落薇抬頭看去,昔年風流瀟灑、不愛政事的少年,如今面上身上汙血肆虐,與地獄鬼魂一般無二。
他為何會變成這個模樣,是誰將他變成了這個模樣?
她原本日日到刑部去尋父親的舊友,關心著刺棠案緝兇之事,這些時日,是宋瀾與她同在藏書樓聽各位當世大儒講學,才叫她一時分心,根本沒有機會保住宋淇。
落薇在他手心細細比劃,要他放心,她一定會拼盡全力揪出真兇,之後為他正名、救他出去,宋淇一怔,卻帶著笑意堅定地搖了搖頭。
他不答她的話,只寫“保重”。
還有“玉今盛權,必不收手,恐有多人牽連”。
臨走之時,他似乎察覺到再也不能見到她了,終於忍耐不住,像孩子一般在她懷中痛哭一場,最後寫了一句“瀾弟更險,萬勿肖我,與以上諸人,請姊盡力護之,淇往生拜謝”。
落薇不敢對他說她的猜測,只是拼命點頭,轉身之際,她瞧見了宋淇以指蘸血、在詔獄的牆壁上留下的字跡。
他看不見,字寫得斑駁紛亂、交錯重疊,失了昔年一帖天下傳的優美。
而她一句一句看著,看得驚心動魄、心痛欲死。
一時是“昔人已乘黃鶴去”[1],一時是“大鵬飛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濟”[2],還有幾句他自己的詩——死生微末悲天地,來日逢君再桃李。
落薇去詔獄的次日,宋淇在獄中自盡了。
她得知兇手咬出宋淇之後,本想先與宋瀾商議,可如今面對他時,她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多、越來越不敢開口。
無人可言,更來不及做什麼盤算,在宋淇自盡之後,玉秋實便立刻上書,力主從嚴處理刺棠涉案眾人。
落薇再也不敢相信他找出的任何“兇手”,看著日漸變長的株連名單,膽戰心驚。
她持著玉秋實寫給宋瀾的奏摺,上了御史臺。
那是落薇和玉秋實的第一次正面對峙。
在此之前,她所有一切都是書中學來的,雖說她愛看前朝史書,也陪著宋泠習過《政治篇》、處理過政事,可一切終歸是紙上談兵,真對上浸淫官場多年的老狐狸時,她輸得一敗塗地,毫無還手之力。
御史臺前,落薇被玉秋實問得啞口無言——刺殺皇朝儲君,是為謀逆,屬十大不赦,按律不應連坐?她與宋泠十幾年來情投意合,為他復仇,她為何心軟,難道身涉其中?
對玉秋實和宋瀾的懷疑不能宣之於口,她能言的說辭,只有反反覆覆的不可嚴刑連坐、有失王朝寬和之道。
她雖在御史臺上落敗,可慎行殺戮,總歸還算有人支援。
眼看此事將有一二分轉圜之機。
隨後,宋枝雨寫了一首一夜之間傳遍大江南北的《哀金天》,徹底毀去了她之前的所有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