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攤開數張素白宣紙,不過是尋常的紙。
右手邊是皇帝常用的細瓷茶杯,一壺茶正在小手爐上溫著,茶色氤氳裡,皇帝臉色顯得從容平和,那一縷蒼白如同這茶杯的細白瓷,有幾分不真實。
她站了好久,皇帝才開口,“朕叫你來不是讓你罰站。”
略一遲疑,才坐到皇帝左側一張石椅上。
“磨墨。”皇帝淡淡吩咐道。
每次經她手下磨的墨,不是揹負著百條人命,就是註定掀起軒然大波,她真要以為皇帝是故意的。
事至今日,皇帝寫些什麼,她沒什麼好顧慮的。
讓她驚奇的事,皇帝正寫的字,與平日的汪洋恣肆不同,那字型娟秀婉約,筆跡纖細,清秀裡透出一股沉靜從容,分明是女子的字型。
半個月朝夕相伴,她怎麼會認不出這個字跡。
皇帝似乎不是在模仿,姿態閒雅,一筆一劃都深入心,好像他生來就是這種字跡。
她心頭動容,怎樣的痴狂,才能讓一個人每日習字思人?
皇帝似是感受都她的驚奇,只淡淡道,“抄經書可以寧神靜氣。”
她不知道該答什麼,索性緊閉上嘴,從皇帝側臉隱約窺到幾分熟悉的影子,正出神地發呆,皇帝突然說,“這裡是唯一可以看到整個凌波湖的地方,她以前愛在這裡作畫。”
海公公撩起一面紗帳,小雪紛紛揚揚,湖邊落了一層白雪,像鑲了一圈白毛,薄冰的湖面還有數片久延殘喘的枯荷,幹禿禿的枝偶爾伸出冰層來。
湖邊相偎的身影早不見了影蹤。
皇帝說這話的時候,望著凌波胡,眼底有不易見的柔光,語氣也是輕輕上揚的,可是隻出現一瞬間便湮滅。
凌波湖荷花開時,花過人頭,接天蓮葉無窮碧,確要從高處才能一覽全部秀色。
“奴婢想,靜姐姐若是喜歡蓮花,是因為一花一葉出汙泥而不染的姿態,不是因為在高處看到它們的樣子。”
“少跟朕來這一套,站得高有什麼不好?多少人爬也爬不到。”皇帝聲音冷峻起來,“你不要不知好歹。”
“奴婢福薄。”
“你不要以為朕非你不可。”
她一咬牙,“奴婢不知好歹,請皇上治罪。”
“你!”皇帝眼底驀然變色,“你不怕朕殺了你?”
“奴婢聽人說過,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畢竟保住小命才是第一,她幾乎後悔了說出這話,話已出口,堵著一口氣,逼自己迎上皇帝的視線。
皇帝定定看著了她好一陣,輕聲笑道,“詩做得不錯,你不過是有恃無恐,朕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那麼瀟灑。”
跟著皇帝這些日子,她知道皇帝真正暴怒時不一定是雷霆大發,表面平靜卻越是在醞釀風暴。
正當她不知皇帝要如何辦她時,皇帝卻端起一旁的茶杯,輕輕啜了一口,蹙起眉,意料未及,也許是水溫太高,皇帝手一個不穩,“嘭”,茶杯落地,摔成粉碎,驚得在場的人心戰戰。
“奴才該死!”海公公嚇得跑過來,手忙腳亂地擦著皇帝銀色狐裘上的水漬。
“滾開。”皇帝一把撇開海公公,猝然站起來,她也馬上跪倒在地。
“海公公,內務府每月撥給福誕宮的例銀是多少?”
海公公不明白皇帝如何有此一問,忙答道,“皇上,是一萬六千兩。”
“御膳房領到又有多少?”
“連同宮女太監們的月俸在內,一共八千四百兩。”
皇帝怒極而笑,“很好,八千四百兩,尋常人家一年的銀子也不到二十兩,八千四百兩,就是用這樣的茶來糊弄朕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