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珍走了,秦曉坐在黎耀祖床前的板凳上,往他額頭敷著冷毛巾。一直都被他細心照顧,這次卻是自己第一次照顧他。
到了後半夜,黎耀祖開始發汗,伴著含混不清的囈語痛苦地搖晃著頭顱。秦曉不停地用毛巾擦拭他額上的汗珠,卻不知如何安撫他。
一瞬間,他的手僵住了,黎耀祖口中溢位的幾個破碎的音節,連貫起來竟是:&ldo;你要我怎麼信你?&rdo;
來不及難過,黎耀祖忽然雙手抱頭痛楚地呻吟起來,兩隻手拼命地擠壓著自己的頭,彷彿要把它按破似的。
秦曉慌了,握住他的手腕按在頭頸兩側,哀求道:&ldo;耀祖,我不逼你信我了,你要怎樣都行,怎樣都行……&rdo;他的淚撲簌簌地落在黎耀祖的臉上,&ldo;只要你別再折磨自己,怎樣都行。&rdo;
淚水的刺激下,黎耀祖張開了雙眼,視線從秦曉的臉上移到頸間。他倏地抬頭吮住秦曉的頸,細細地舔舐,又用牙齒輕輕的磨,然後,齒尖漸漸用力,喉間有了吞嚥之聲。
刺痛之下,秦曉知道流血了。他輕輕壓下黎耀祖的頭,讓他在枕上躺好,頸部卻一直貼著他的嘴沒有移動。他俯在黎耀祖的頭側,臉上露出欣慰地笑:&ldo;這個死法很合我意,你能記得,我真高興。&rdo;
黎耀祖突然鬆口,半張著帶血的嘴唇怔忡地盯著秦曉的臉,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口中低喃著:&ldo;秦曉,求求你,不要再出現了。我很累,只想好好睡一覺。&rdo;
看著復又睡去的黎耀祖,秦曉彷彿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從頭涼到腳,從外冰到內。最後一線希望破滅了。為了這一絲希望,他沒有撤到臺灣,而是隱名埋姓的留在了大陸,又輾轉來到北京。當方大姐告訴他沒有人來投奔時,他曾經絕望過,但又不死心。四年來,他苦苦地守著那一線希望,像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糙,期盼著黎耀祖能夠出現,再相信他一次,相信他會毫無隱瞞地和他重新開始。但是,這一刻,他徹底絕望了。他在夢中都在忍受自己的折磨,自己又怎麼敢在他的現實中出現?夠了,一切真的該結束了,但願有一天他能真的忘記過去的一切。
秦曉悄悄坐起,擦去黎耀祖唇上的血跡和滿臉的汗水,幫他掖好被角,凝視他直到天亮。
天亮了,嶄新的一切就會重新開始。
黎耀祖醒來後,撫著自己的唇問玉珍:&ldo;他來過了?&rdo;
玉珍笑著反問:&ldo;誰?你太太嗎?&rdo;秦曉臨走前交待過,不要告訴黎一新他昨天來過。雖不明究理,但她不是一個不守信的人。
轉眼到了第二年春天,玉珍學會了查字典,也認了幾個字,硬拉著黎耀祖陪他去書店買幾本淺顯易懂的書。幾個月以來,他一直都避開那個地方。今天,玉珍又把他拉到這裡,還一再說,這家書店是天壇公園的共建單位,有什麼緊俏書籍都為他們留一套,他們買書當然也要找人家。
一進門,黎耀祖的目光便悄悄逡巡了整個店堂,沒有看到秦曉,放心之餘心頭卻有一絲悵惘。幫玉珍選了一套六本的看圖識字,卻發現少了一本。一個店員說,樓上庫房裡有,可以自己上去拿,正好有個店員在裡面點貨,可以請他幫忙。
站在半樓梯上,黎耀祖聽到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ldo;你總算是開竅了!哪有半大小夥子打一輩子光棍的?這回給你介紹的物件,明天你見了保準滿意。&rdo;
一個留齊耳短髮的中年婦女笑著走下樓梯,錯身時還笑著對黎耀祖點了點了頭。黎耀祖邁步走進庫房,秦曉從成堆的書籍中站起身,錯愕地看著黎耀祖。
&ldo;我要一本看圖識字第3集。&rdo;黎耀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