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一次又一次地來臨。夏天的白日長了些,那遲遲不落的天光,卻讓期待黑夜來臨的人感到不耐。
她不喜歡春天。那種不冷不熱的感覺,讓人興不起激情,失去了想像。淡淡的落日,淡淡的風情,她對裩天的感覺在期待消失了。
她在巴黎沒幾個朋友。和法國人交朋友,隔著一層語言和膚色,交情淺得比紙還薄。她又不喜歡寒同類人聚居,同是街頭畫家,她總被他們清楚地隔離。
他們這個圈子其實很小,每天坐在街頭畫畫,彼此交會幾個眼神也就熟悉了。圈子愈窄,流言愈多,傳到耳邊的盡是不堪的男男女女。她冷眼看著那一圈守不住寂寞的男女,在生活和寂寞中慌了手腳。
佛日廣場是她在巴黎最喜歡的廣場。赭紅色磚外牆的法式建築在這個小小的廣場外圍了一圈,圓拱形的門廊下開闢了無數家美侖美奐的餐廳和藝廊。廣場裡種植了法國梧桐,藤架上爬著紅豔豔的薔薇,清脆的鳥聲從枝葉間鳴響起來。
廣場裡散步的人們不疾不徐地踱著方步,園內向陽的長椅上悠閒坐著的人多半人手一書,在陽光下展讀。
她常來這兒看畫。那標價昂貴的畫讓她咋舌,卻也是她未來的希望和目標。
她沿著長廊一家畫廊接一家畫廊地看著。突然有一個人影抓住了她的視線。那人坐在向陽處,全身沐浴著金光。他披著一條藍色圍巾,頭髮的顏色被陽光染黃了。
她望著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覺得她認識他,可是他分明陌生。她想她在哪裡見過他的。
陽光淡了下來,天邊的雲彩卻亮了。
淡淡的陽光,淡淡的夕陽。
他坐在夕陽下,她站在夕陽裡。她的身影被拉成一條長長的影子往他身上疊印上去。
他回過頭來了,凝視著她。
很久以後,她還記得那一次的對望。
之七 流浪的情歌
他凝視著她,道:
「日安。」
她也回他一句:
「日安。」
然後她走到他坐著的長椅上,說:
「我們好像在哪兒見過面?」
他笑著,沒承認也沒否認,她是憑她的感覺說話的。
她認得他的眼睛,那一雙眼睛,春天時曾落在她的畫布上。她有預感會見到他,她相信她的預感,她的預感通常很臁�灥摹�
他們併肩坐在長椅上開始聊了起來,聊得都是些不著邊際的閒事。法國男人對還算生份的女人的禁忌特多,年齡不能問,私事不能問,能當話睿�囊�又荒芾@著生活瞎打轉。
他問:
「妳喜歡畫畫。」
「是,我喜歡畫畫。」
「妳一個人在巴黎?」
「是,我一個人在巴黎。」
「不想家嗎?」
「不想。」她說:
「已經過了家的年齡了。」
他說:
「我也是一個人在巴黎,我也不想家,我也過了家的年齡了。?」
說完兩個人都笑了。
她突然覺得她很熟悉,很親切,像是多年不見的朋友,興致來時可以侃侃而談,談上三天三夜欲罷不能,不想聊的時候,也可以安靜地享受溫馨的靜默。那種無言的靜默,對初識的人,常會是種讓人焦懀У木�崳�墒撬�o她的感覺卻很窩心。他們一開始便洠Ц縶H,浙阿大減低她對這個初識男人的戒心。
他們在夕陽殘留的最後一絲光影裡離開那張長椅。
他說:「。我們去喝咖啡」
他用的是讓人無法選擇或回絕的直述句」。
她後來慢慢回想起整件事情的始末、發展和結局,便想起他慣用的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