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究竟是竹動?風動?還是觀考自己意動,真乃是畫道的極致。不多一分,不少一點,否則不足未及,俱是不美。”
他並沒有回答‘聽雨亭’的事情,而是給方夜羽講起了手上的竹譜。
方夜羽豁然有所悟,躬身施禮道:“師尊要講莫非是如何才能做到無跡可尋?”
竹譜上寥寥一筆,便可以形神兼備,且不落痕跡,實在是畫道的極致。若是推之於武道,亦是深奧精微的武學道理。
龐斑哈哈大笑道:“不愧是龐斑的徒兒。那座聽雨亭正是與山間的地勢形勢融為一體,隨著光線的變幻、四時的更替,景色也會千變萬化,但其不變的便是亭子本身,而亭子上‘聽雨亭’三個字渾然天成,但裡面的劍意卻無有窮盡,我雖然沒敗在言靜庵手上,卻自認當時不及建造那個亭子同時寫出‘聽雨亭’三個字的那個人。”
方夜羽至此方才明白龐斑為何要隱退二十年,潛心修煉‘道心種魔大~法’,只因為以龐斑的心氣,是絕不會輸給任何人,不論那個人是否還在世上,但是龐斑卻一定要超越那個人處於的境界。
說到這,龐斑悠悠一嘆道:“現如今我終於到了聖門中前無古人的境界,即便是浪翻雲我已不能確定他能否做我的對手,好在如今我確信那個人已經出現,他將是我龐斑六十年來苦苦期盼的對手。在此之前,首先要解決的便是風行烈,夜羽你且說說他究竟到了什麼地方。”
方夜羽沉聲道:“風行烈到了嶽王廟,厲若海出現將他帶走了。”
龐斑似乎早有意料,淡然自若道:“很好,希望厲若海苦修四十年的槍道務必莫要讓我失望。”
八月十五的月亮終於來臨。
浪翻雲獨坐石亭內,眼光投往君臨江水之上的長江夜月。桌上放了十多壺佳釀,正待以酒澆愁。
這時候李志常悠然坐在浪翻雲的對面,阻止浪翻雲伸手拿酒。
浪翻雲苦笑道:“這三年來每逢八月十五,似乎李兄總會來搶我酒喝,今年我自忖藏得夠隱蔽了,也還是被李兄找到。”
李志常微笑道:“放眼天下配跟我喝酒的不過三個人,其餘兩個都不是喝酒的好物件,只有委屈浪兄,況且我也不是天天來找你喝酒。”
浪翻雲道:“你這樣奉承我,看來我不請你喝酒都不行了,不過李兄仍舊沒回答我,是如何找到在下的。”
李志常淡然道:“似浪兄這等人物,便如這八月十五的圓月,明見萬里,哪用的去找。”
浪翻雲嘆息道:“李兄太看得起我,直到今時今日,我仍舊沒有絲毫把握對李兄出劍。”
一壺佳釀已經被李志常隨口飲盡,空壺被他隨手拋進江水,一浮一沉,難以自主,轉瞬便消失不見。
李志常正色道:“三年前浪兄確實無法對我出劍,兩年前浪兄仍舊出不了劍,但我知道去年的時候,浪兄已經有對我出劍的把握,但浪兄忍住了心中的戰意,直到那一刻,我便知道浪兄確實是真正了不起的人物。”
到了絕頂的高手,又有誰不寂寞,覆雨劍位列黑榜第一絕非虛言,在龐斑隱退的這些年裡,確實無人能夠擊敗浪翻雲。
作為一個追求劍道極致的劍手,李志常實可以說是他無法拒絕的對手,但是浪翻雲忍住了出劍的念頭。不是他不自信,今日今日,浪翻雲比任何人都自信,因為三年來日夜不停地感悟天地,他已經可以真正看清李志常此時此刻的境界,更能明白人生不外乎如是的道理。
這一點不僅他明白,李志常也明白,李志常三年來每逢月圓之夜找他,只因為這一天便是浪翻雲最強大的時候。
這是紀惜惜的忌辰,‘唯能極於情,方能極於劍’,而這時候正是浪翻雲情最濃烈的時候,亦是其劍道最極致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