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秦曉已經猜到這傷是黎詩千掌摑所致。黎詩千揮掌打人總是迫不及待,連放下手裡物事的時間都不願耽誤,手裡若持槍,就連槍帶掌一起摑;手裡若有菸鬥,則是菸鬥與手掌一起上。這類耳光留下的痕跡一般都比較容易辨認,秦曉明知故問,實際是想探聽當晚的情況。黎詩千既然動怒,想是那次行動並未成功。
黎耀祖無所謂地笑:&ldo;父親多半是因為遷怒。那晚,中國銀行好像有所準備,我們參加行動的一百多人幾乎死傷大半,再加上我中途離開,他難免光火。&rdo;
秦曉抬起手,指尖輕觸黎耀祖頰上傷痕的邊緣。這一回合,他又贏了。身中一槍換得情報的送達,也換來一個健康活著的黎耀祖。但是,他又能贏多久?
黎耀祖拉過他的手放在唇上,心神有些迷亂。秦曉這次受傷,是救了他的人,還是救了他的心?也許,他只是藉此逃避去做自己不願做的事,以免去內心的煎熬。
秦曉養傷期間,軍統局與76號在上海金融界的鬥爭經香港的杜月笙出面調停,終告休戰。為了維護大上海的正常秩序,雙方各退一步:76號停止強制推行中儲券,軍統撤回大批特務。
經過一個多月的臥床休息,秦曉的傷勢已大有好轉,只是仍被黎耀祖禁足。此間,黎耀祖一直沒有離開黎公館,所有黎詩千交付的76號事務均在書房或秦曉的床畔處理。
這一日,天色將晚,秦曉一個人躺在床上無聊至極,試探著起身下床走了幾步,動作幅度若控制在一定範圍內尚不致牽動傷處,行動還算自如。只是多日不曾走路,腿有些發軟。他支撐著走出臥室,慢慢走到黎耀祖的書房門口。雖然敲門前他特意調整呼吸,拭去了額上的汗水,黎耀祖看到他時,還是一臉驚惶地衝過來,腳在柏木勾子腿書桌的桌腳上絆了一下,卻沒有減緩速度。他抓著秦曉的肩急問:&ldo;你怎麼下床了?&rdo;
秦曉寬慰地笑說:&ldo;你別這樣,我的傷沒大礙了。&rdo;說著,眼角瞟向書桌旁身著黃綠色軍警制服的特務,低聲道:&ldo;你先忙罷。&rdo;
&ldo;你坐下不要動,我很快就好。&rdo;黎耀祖確認秦曉無恙,把他安置在一旁的花絨長沙發裡方走回座位。他挑出幾份電報稿交給候在一旁的特務,解釋說:&ldo;綏靖軍第三師和國軍在清鄉中的約定我並不完全知情,他們之間的聯絡一直都是透過黎部長,這些電報煩你帶回去給他處理。&rdo;
秦曉仰靠在沙發背上,垂落的睫毛輕顫了一下。
特務接過電報,弓身說:&ldo;下週一影佐禎昭先生視察76號,週日晚7時在禮查飯店頂層的大餐廳舉行酒會。黎部長要我通知您,76號上至部長下至各情報處處長及警衛隊隊長務必按時出席。您和秦先生……&rdo;
&ldo;這……&rdo;黎耀祖剛要推辭,秦曉卻向他頷首示意,他只得改口應承下來。
特務離開後,黎耀祖坐到秦曉身邊,不解地問他:&ldo;你很想見影佐嗎?傷口裂開怎麼辦?&rdo;
&ldo;不管見誰,我真的想出去活動一下。悶了一個多月了!&rdo; 秦曉誇張地嘆息,無意間瞥見窗臺上那盆黃色鑲紫邊的蝴蝶花,眼神有些迷茫。
蘇州河北岸的禮查飯店在黃昏時便已燈光通明,76號包下來的頂層大餐廳裡,更是極盡奢華與富麗堂皇,牆面上歐洲流行的大玻璃鏡映得人兩眼發花。影佐及其隨員,梅機關()的要人,76號的高階特工,或是相聚而談,或是簇擁著舞女旋轉。穿著漿得筆挺的白襯衫黑褲子的侍應生託著銀盤子在人群裡穿來穿去。5月的天氣,巨大的吊扇不停地轉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