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難民都在這裡蓋了難民房。這裡不但地勢平坦,背後還有一道高高的土崖,像一堵天然的擋風牆一樣,使這塊地方有了可靠的屏障。更可貴的是這裡正處在道里、道外、南崗三個重要區域的交界處,離火車站也特別近,簡直是個四通八達的交通要道。這一點最受難民們歡迎,因為他們裡邊沒有固定職業的賣小工的、打零雜的和小商小販特別多,他們的特點就是要在哈爾濱各處遊動,哪裡賺錢就到哪裡去,因此便都看中了這塊寶地。第一座小房一起來,緊接著就起來一大片,那快速的程度真像雨後的春筍,伏天的蘑菇一樣,轉眼之間就把那片地方擠得滿滿登登。站在土崖頂上的馬路邊上往下一看,真是密集的程度像蜂房,狹窄的程度像鴿籠,而雜亂和貧困的程度大概可以和世界上所有的貧民窟相比較。那用各色各樣破爛材料做成的房頂,那壓滿房頂上的各種形狀的磚頭瓦塊,那堆滿各個角落的破瓶爛罐,那扭歪變形的小院和門窗,那扯滿小院的五顏六色的破布和麻袋片,那每個小院後面的茅廁和尿池,那滿天飛舞追逐著的綠頭蒼蠅,再加上那些破衣爛衫,衣不遮體的男女老少,構成了一幅人間地獄的悲慘生活畫圖,而這畫圖恰恰鑲嵌在號稱國際城市的哈爾濱市市中心裡,就更顯得特異和突出。尤其當日本侵略者決定要把哈爾濱變成王道樂土的“櫥窗”,假繁榮的標本,給外國人看的樣子以後,就更嫌這塊地方有礙觀瞻,不堪人目。於是就想方設法要把這成千上萬的難民趕走。難民們在以謝萬春為首的幾名共產黨員的帶領下,形成了一股抵抗力量,任憑敵人用軟招子哄,硬招子攆,人們就是不動,而且越來越抱團,越來越心齊,大有誓死不移,對抗到底的架勢。日寇和漢奸們一怒之下扔出了撒手鐧:調動軍警,統一行動,強行執房,抗拒者可以打、抓、關押。於是他們調集了日本憲兵、偽軍和警察大隊的大批人馬,還將新從日本運來的修建大和旅館的新式推土機、挖掘機調來,又配上日本軍隊的裝甲車,於今天上午十時把這攻擊目標——南崗下坎貧民窟團團圍住,並且下了最後通碟:午後一點以前所有居民全部遷出,時間一過,立即行動,屆時如有不遷者,無論人畜什物,將和那些破屋亂瓦同歸於盡。
“通牒”用各種形式向居民們傳達了。但是卻沒有一戶人家從這包圍圈裡搬出去。他們早已橫下一條心,死活守住這塊“陣地”,他們要用這千萬人的肉體,築成一道長城,擋住那鋼車鐵馬前進。他們也存著一個近乎天真的想法:法不責眾,只要大家都不動,敵人就不敢下手。這裡不是那偏遠的鄉村,可以任憑鬼子們姦淫燒殺,這是哈爾濱的中心點,這裡出一條新聞就可以立即通向全世界,敵人正在爭取世界輿論界承認偽滿洲國的時候,怎敢任意胡來?
他們想錯了!他們用對一般惡人的估計來推斷已經暴怒了的日本法西斯強盜,當強盜紅眼的時候就會產生十倍的瘋狂。於是,當時針指向一點的時候,先是一陣警笛嘶鳴,接著是拖著長聲的各種口令,像鬼叫狼嚎一般喊起來,那些由日本人操縱著的推土機、挖掘機、裝甲車都轟轟隆隆地發動起來了,那些偽軍和警察大隊拿著鍬鎬鉤竿都舉起來了,日本憲兵的槍彈也推上了槍膛。接著就發出一聲尖叫著的日本口令,隨著這口令響起了一排槍聲——這是預先安排好的,對空放的總“進攻”的“號令”。隨著這具有威嚇性的“號令”,一場向中國難民區發起的“衝鋒”便開始了:只見一片巨響聲中,牆倒屋塌,煙塵四起,人喊狗吠,雞飛鴨叫……敵人把所有那些能開得動的機械都開足了馬力,向那些不堪一撞的小房破屋碾壓過來。這些機械有的是用於和平建設的,有的是用於戰爭的,如今卻都向這些受苦受難的和平中國居民碾來。當處在外圍的小房被撞倒以後,整個的難民區就像炸了窩的鳥雀,開了鍋的沸水一樣,在滾滾煙塵中人們有的抱頭亂竄,有的奔走呼號,有的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