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上侍衛未得吩咐,一陣騷動,皆不知該作何舉動。
落薇朝葉亭宴走近了一步,回過頭來瞧了宋瀾一眼,介面道:“你便端坐在你的錦繡屍堆上,等自己死在我的前頭罷。”
落日之後,水澤上起了蒸騰的霧,這霧氣空濛一片,可宋瀾卻在這茫茫的將夜之前,看清了船下並肩而立的兩個人。
葉亭宴仍舊保持著朝他射箭的姿態,夜色中唯有箭尖一點寒光亮得驚人,而落薇著純白的衣裙站在他身邊,像是蘆葦岸邊涉水而來的洛神。
他忽然覺得這情景太過熟悉,熟悉到足以勾起他內心的隱痛。
常照還以為宋瀾想清楚了若要保全自身、如今不得不放他們離開才沒有說話,不料目光一轉,卻見宋瀾著魔一般自言自語道:“不對、不對,你、你是誰——”
他伸手指著逐漸遠處的遊船,忽然激動起來:“你是誰,你是誰!來人,放箭!給我把他們攔下來,快去,快去!”
稀稀落落的箭穿過暮色投入蒼茫之中,不知所蹤,也有箭飛掠而來,在盾牌上擊出一聲聲鈍響。
夕陽徹底沉重地滅了下去,天子的命令為時已晚,他只得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拉滿了帆,消失在了平闊的大河之中。
此夜此行,順風順水,就算他用最快的時間調人去追,也定然追不上他們了。
宋瀾順著斷橋的邊緣頹然坐下,竟覺得失了全身的力氣。
過了不知多久,月亮從他們離去的東方顯影,在水面上鍍出一層銀亮的光來。彥濟率兵匆匆趕到,含痛稟告彥平已經被殺,朱雀和禁軍各有傷亡,尚不能確定其中有幾人是內奸。
“還、還有……”彥濟結結巴巴地道,“他們在家弟的屍體中,為陛下留了一塊帕子。”
宋瀾抬起頭來,從他手中接過那張被血浸了一半的帕子,帕子上是蘸血而書的一行“未窮青之技,自謂盡之”。[1]
未窮青之技,自謂盡之。
宋瀾將這句話翻來覆去地讀了幾遍,仰著頭長長地笑了一聲。
“陛下!”
常照還在琢磨這句話的意思,忽見宋瀾捂著傷口,笑聲戛然而止,隨即張口嘔血,頹然地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