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晝,但她能記得最清楚的只有隔著人海、香霧渺茫中,與宋泠遙遙相顧的那一眼。
若能知曉是最後一眼——
可她連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都沒有看懂。
那一年上元夜,太子遇刺之後,她渾渾噩噩地被逯恆送回府中,清醒過後卻不願相信,握著金天衛的長風令親自帶人到汴河搜尋,從子時尋到破曉,一無所獲。
汴河湍急的水流中只尋回了殘破的遠遊冠。
喪鐘聲沉沉地響了起來,隨她搜尋的金天衛聞聲,紛紛朝著皇城的方向下跪,山呼陛下,泣不成聲。
世界天昏地暗,元月未過,街上仍然淒冷無比,遠天之上盤旋著未落的風雪,白晝如同黑夜。
落薇一步一步地走在戒嚴的御街上。
遍地零落著上元的痕跡,踩扁的花燈、推搡中擠落的髮飾、男子的幞頭,還有商販急急收攤時落下的貨物、疾馳車馬的印痕。
昨夜這裡是什麼模樣?今日之前,這裡是什麼模樣?如此美妙盛大的一場幻夜,怎麼只餘下了一地狼藉?
落薇聽見有人在急急地叫她“娘子”“娘子”,還有人叫“落薇”,她想要回答,卻發現連張開嘴唇的力氣都已經失去,她抬頭看向朝霧中的皇城,想喚一聲“父親”“母親”,還想喚“叔父”“二哥哥”。
但如今他們都不在了。
她想起父親去的那一日,也是清晨,她跪在榻前,蘇舟渡握著她的手,摩挲良久,卻說不出話來,目光投向身側的皇帝。
兄長蘇時予跪在她的身前,哭著道:“父親放心,兒定然不會辜負家門的。”
蘇舟渡費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高帝則鄭重地許諾:“我和泠兒,會為你好好照顧落薇。”
蘇舟渡面上露出一絲笑容來,他輕輕地點了點頭,望著對側亡妻的靈位,緩緩閉上了眼睛。
周遭一片哭聲,只有落薇和皇帝沒有落淚。
落薇遲滯地想著,父親剛開始生病時,握著她的手在書房寫“昔人已乘黃鶴去”[2],她問父親何為“生死”,父親卻只是說:“只要你記得這個人,記得他的喜愛與厭惡,記得他的抱負和理想,就算他乘黃鶴而去,黃
鶴樓也會永遠屹立在此——黃鶴已去而高樓不倒,後人弔古傷今,就是對昔人最好的懷戀了。”()
她深深伏下身去,眼前的畫面如同走馬燈一般,晃得人天旋地轉,在昏厥之前,她聽見榻前的皇帝低低地說≈ap;ldo;當年金殿未竟的理想,一定會實現的≈ap;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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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也逝去了,當年的理想……可還有人記得嗎?
落薇抬眼看向空空蕩蕩、直通天門的御街,輕輕笑了一聲,隨後便在心中那盞越轉越快的走馬燈下昏了過去。
她被蘇時予帶回了府中,一昏就是兩日,兩日之後,她清醒過來,掙扎起身,去了家祠。
蘇時予不忍心將外面的訊息告知她,然而她在看見水中殘餘帶血的遠遊冠時,心中就已經明白,他大概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落薇對著父親的靈位和家祠中晃動的燭火,平靜地拔出了袖口處的短劍。
這把短劍是昔日春巡時宋泠贈予她的,劍柄上精心刻了紫薇和海棠的紋樣,還鑲嵌了幾顆寶石,她萬分愛惜,學會之後隨身攜帶,勤加拂拭,甚至捨不得拿出來給旁人多瞧一眼。
她握著劍,茫然地想,如今是冬至深時,汴河水面有薄冰,那麼涼、那麼黑,他從汀花臺上受傷落水,會不會很冷?那麼多皇家侍衛,為什麼沒有將他救回來,就那麼讓他孤獨冰冷地死在了冬夜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