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黃山以古松勝,以雲海勝,以奇峰勝,以怪石勝。古人說:“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嶽。”這是非常有見地的話。從審美的角度來評斷,我也想用這兩個字來概括黃山,這就是:詭奇。
那一次陪我遊黃山的是小泓,我們祖孫二人始終走在一起。他很善於記黃山那一些稀奇古怪的名勝的名字,我則老朽昏庸,轉眼就忘,時時需要他的提醒和糾正。當時日子過得似乎平平常常,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奇妙之處,有什麼值得懷念之處。但是,前幾年我到安徽合肥去開會,又有遊黃山的機會,我原本想再去黃山的。可是,我忽然懷念起小泓來,他已在千山萬水浩渺大洋之外了。我頓時覺得,那一次遊黃山,日子過得不細緻,有點馬馬虎虎,頗有一點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味道。如今回憶起來,情景歷歷如在眼前。哪怕是極小的生活細節,也無一不溫馨可愛,到了今天,宛如一夢,那些情景永遠永遠不會再回來了。我覺得,再遊黃山,誰也代替不了小泓。經過了反覆的考慮,我決意不再到黃山去了。
今天我來到了廬山,陪我來的是二泓。在離開北京的時候,我曾下定決心,在廬山,日子一定要仔仔細細地過,認真在意地過,把每一個細微末節,每一分鐘,每一秒鐘,都要仔細玩味,決不能馬馬虎虎,免得再像遊黃山那樣,日後追悔不及。我也確實這樣做了。正像小泓一樣,二泓也是跟我形影不離。幾天以來,我們幾乎遊遍整個廬山。茂林修竹,大陵深澗,巖洞石穴,飛瀑名泉。他扶著我,有時候簡直是扛著我,到處遊觀。我覺得,這一次確實是仔仔細細地過日子了,一點也沒有敢疏忽大意。對一草一木,一山一石,變幻莫測的白雲,流動不息的飛瀑,我都全心全意地把整個靈魂都放在上面。我只希望,到得廬山之遊成為回憶時,我不再追悔。是否真正能做到這一步,我眼前還不敢誇下海口,只有等將來的事實來驗證了。
廬山千姿百態,很難用一個字或幾個字來概括。但是,總起來說,廬山給我的印象同泰山和黃山迥乎不同。在這裡,不管是遠山,還是近嶺,無不長滿了松柏。杉樹更是特別鬱鬱蔥蔥,尖尖的樹頂直刺雲天。目光所到之處,總是綠,綠,綠,幾乎看不到任何別的顏色,是一片濃綠的天地,一片濃綠的大洋。從審美的角度來看,我也想用兩個字來概括廬山,這就是:秀潤。
我覺得,綠是廬山的精神,綠是廬山的靈魂,沒有綠就沒有廬山。綠是有層次的。有時候驀地白雲從谷中升起,把蒼松翠柏都籠罩起來,籠罩得迷濛一片,此時濃綠就轉成了青色,更給人以秀潤之感,可惜東坡翁當年沒能抓住廬山這個特點,因而沒有能認識廬山的真面目,成為千古憾事。我曾在含鄱口遠眺時信口寫一七絕:
近濃遠淡綠重重,
峰橫嶺斜青濛濛,
識得廬山真面目,
只緣身在此山中。
我自謂抓住了廬山的精神,抓住了廬山的靈魂。廬山有靈,不知以為然否?
1986年8月6日於廬山
法門寺(1)
法門寺,多麼熟悉的名字啊!京劇有一齣戲,就叫做“法門寺”。其中有兩個角色,讓人永遠忘記不了:一個是太監劉瑾,一個是他的隨從賈桂。劉瑾氣焰萬丈,炙手可熱。他那種小人得志的情態,在戲劇中表現得惟妙惟肖,淋漓盡致,是京劇中最著名的人物之一。賈桂則是奴顏婢膝,一副小人阿諛奉承的奴才相。他的“知名度”甚至高過劉瑾,幾乎是婦孺皆知。“賈桂思想”這個詞兒至今流傳。
我曾多次看“法門寺”這一齣戲,我非常欣賞演員們的表演藝術。但是,我從來也沒想研究究竟有沒有法門寺這樣一個地方?它坐落在何州何縣?這樣的問題好像跟我風馬牛不相及,根本不存在似的。
然而,我何曾料到,自己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