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鋒的軍隊士卒不斷倒下,哀鴻遍地;一邊守禦的軍隊士兵在步兵旁牌的掩護下,鐵笠帽不時叮噹作響,將射來的稀稀拉拉的箭矢彈開,幾乎沒有明顯傷亡地持續作戰。
當這支不足一千三百人的附庸兵衝過五十步範圍的死亡線,逼近到天樞城新軍步兵大方陣前三十步時,整支大軍剩餘不到一千人。
兩百火槍兵,四排輪射,總共發射了四輪。將近八百發彈丸,射殺了三百餘人,命中率達到了三分之一強,這個比例比起後世西夷的火槍排陣的命中率都要好很多。箇中原因,除了新軍實彈訓練充足與金軍附庸兵缺乏應對這種新式武器的經驗之外,火槍標尺的應用,也是一個重要因素。
三十步之外,步兵大方陣之前,是三排重疊的拒馬陣。要移除這些粗大原木製成的拒馬,所耗費的時間,不亞於再衝一次五十步的死亡線。
衝鋒時的一千五百人,到現在僅存不足千人,損失率高達驚人的四成,這對於一支軍隊而言,算是打廢了。這要是放在宋國或是西夏。軍隊百分百是要崩潰的了,就算是皇帝御駕親征都鎮不住場子。但是,唯獨在金國,卻是大不一樣。
金軍在戰場上的懲罰制度,與一統的秦國很相似。秦兵殺敵,無不奮勇當先,但有回首他顧者。身後計程車兵有權將其斬殺。而金軍更是規定,上級戰死,下屬若不能戰而勝之。那就是個死。以金軍最小編制單位伍長為例,伍長若戰死,四名士兵一律處斬。而活命的唯一辦法,就是活著衝進敵軍陣中或城池;伍長若跑路,四名士兵同樣也要死;所以金軍作戰,都是死戰不退的。
這支附庸兵裡,幾乎沒有一個真正的女真人,但不管你是契丹、渤海、奚人還是漢人,金軍的嚴苛軍律卻是一樣適用。事實上,就這麼一會功夫,最少有五十名被火槍打得心膽俱喪計程車兵,在哭喊著往隊伍後逃跑時。被押後的督戰隊或射殺或棒殺。那刺眼的腥紅與白膩的腦漿,將所有欲打退堂鼓的附庸兵逼得幾欲瘋狂——前進也是個死,後退也是個死!人被逼到了這個份上,想不瘋都難。…;
張銳與所有火槍兵一樣,機械麻木地裝藥、填彈、夯實、扣下板機……他那一張還算耐看的白臉。被煙火燻得發黑,汗水一淌,衝出一道道白印,醃漬著傷口,更是疼得臉肌抽搐;光滑的麵皮,被火槍擊錘敲打鋼片時刮蹭飛濺的火星子。灼出一個個焦黑小點;一雙眼睛,被強光與硝煙刺激得滿是血絲……
這一切,都沒有人顧得上去理會,所有火槍兵都在麻木地重複著開槍、後退、裝填彈藥、再出列,開槍……這樣一個週而復始的過程。而在這個時候,一直沒什麼發揮作用的弓箭手,也在火槍兵身後,將箭矢一排排拋射而出,大大加速了金軍附庸兵的傷亡率。
就在這一面倒的殺戮中,拒馬陣已被撬翻了兩重,只要再衝破最後一重,天樞城新軍的遠端火力優勢就要喪失,剩下的,就將是面對面的血肉搏殺……
火槍兵已經依次停止射擊,退向陣中心。他們的任務,已經超額完成,剩下的,就看近戰肉搏兵種的了。看了好長時間熱鬧的重甲刀斧兵,迅速排成一個密不透風的嚴實陣牆,一個個隨手扔掉先前被拐子馬重箭損壞的旁牌,雙手執刀舉斧,做好了預備出擊的姿態。
儘管隔著一里遠,狄烈還是能聞到空氣中令人胃腸翻騰的濃郁腥羶味。那是混合了血液、腦漿及排洩分泌物所形成的中人慾嘔的、血色戰場特有的味道。
阿術已經被這場面給震住了,他以前也參加過不少血戰,甚至是萬人大戰。但那會他不過是一個小兵,身在局中,目之所及不過周身三尺,再壯觀的場面也非他所能見之。而現在,他終於有機會站在一個高層參與者的角度,用與既往完全不同的視角,觀察一場慘烈的血戰。
阿術看得喉嚨一陣陣發乾,用力吞了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