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炎四年,趙構二十三歲,風華正茂,身登九五,掌控半壁,意氣風發……但是,卻可悲地絕後了。更可悲的是,眼下的他,隨時有可能步其父兄後塵,被女真蠻奴俘掠去極北苦寒之地,坐井觀天,將大好年華消磨在豬圈一般的窩棚裡……
不可!萬萬不可!
趙構一聲驚叫,從噩夢中驚起,汗涔涔下。羅衾之旁,張才人急忙以錦布為其揩汗,嘴裡連連惶恐告罪。在外院守衛的內侍藍圭,急急忙忙小跑進來,隔著珠簾輕聲問安。
“朕無事,入內侍候。”
“是。”藍圭小心掀簾而入。
張才人在帳內穿好衣服,掀帳施禮退下。
趙構披衣而起,走到窗前,示意藍圭推開窗戶。
“官家,風大潮寒……”
“無事,朕要清醒一下。”
窗戶推開,一陣驚濤拍岸聲響入耳——這裡,竟是海島之上。
遙看沉沉海天,耳聽海潮擊礁,愁腸百結的趙構,觸景生情,脫口輕吟:“清灣幽島任盤紆,一舸橫斜得自如。惟有此,更無居。從教紅袖泣前魚。”
藍圭鼻子一酸,以袖按鼻。嘴裡一個勁點贊:“官家好一闕《漁父詞》,詞工更見精深,頗有東坡神韻……”
趙構橫了這位心腹一眼,後者立刻住嘴,垂首唯唯。
“你說,我們是否還應繼續呆在這島上?”
這等事關皇室安危的大事,本不應問一內侍,但趙構日間詢問呂頤浩、趙鼎、黃潛善、汪伯彥、張俊、楊沂中等文武大臣。意見分兩派,有主張繼續蹲點,以策萬全的;有認為金人潰敗。登陸安全的。兩派各有說辭。各有道理,令人莫衷一是。
目前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韓常的追擊大軍,已徹底潰散。不復威脅。而且近日又有傳言。兀朮五萬大軍。在黃天蕩大敗,片帆不得歸江北。由於訊息著實駭人聽聞,建炎朝臣無人敢於相信。眼下正派可靠之人泛舟登陸。好生打探,確認金人是否全部撤出江南,此事關乎他們是繼續落魄流浪,還是終於得以歸航的重要決斷依據。
藍圭小心回答:“回官家的話,奴婢以為當靜觀其變。”
趙構“哦”了一聲,瞥了他一眼,漫聲道:“如何靜觀其變?”
“回官家的話,且等訊息傳回,無論兀朮軍是勝是敗,只要北返渡江,江南便安全了。屆時再如趙相(趙鼎)所言,自溫州登陸,返回臨安。如此,可策萬全。”
趙構溫潤如玉的面龐上,露出滿意的笑容:“此言大善……”
“陛下——陛下——”
一陣長長地、帶著狂喜地尖叫聲遠遠傳來,迴盪在海島上空:“陛下!大喜!大喜啊!奴酋兀朮五萬大軍全滅,江南已無金人一兵一卒……我們,可以回家了!”
這一天,是二月初八。與此同時,北面,一支殺氣騰騰的船隊,正洶洶南來。
算算時間,趙構有兩天的時間逃跑,他是否有足夠的幸運逃脫呢?
……
二月十六,晨,海平面上,先是出現三艘運輸海船,順風駛向海島。半個時辰之後,在後方突然湧現大量船隻,紅藍軍旗交叉飛舞,戰艦之上,甲士林立,槍牌如叢。
狄烈卓立於戰艦船頭,手扶船舷,眼睛一直沒離開過瞄準鏡的鏡頭。在鏡頭裡,前方那三艘運輸船,已接近右方一片島嶼。那片島嶼灘前,有不下三十艘大小型船隻,桅杆頂端旗幟飄揚。雖然距離太遠,看不清旗幟上的標誌,但確定是軍幟將旗無疑。
“找到了,就在這!”狄烈將瞄準鏡遞給一旁眼巴巴看著的岳雲,接過他手上的海圖,手指重重點在標註著“東箕島”三字的小點上。
東箕島,也叫東箕山,即後世之東磯島,屬東箕列島。此島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