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你可不能一推六二五,把我伯撂在鄉下不管了。”
家慧在一邊兒說:“你二爹說了不管嗎?”家義懇切地說:“大哥,過兩天我來請你去我那兒坐。”士霞半真半假地說:“二爹,我伯如今又老又邋遢,你不嫌膈應?”家義忙說:“咋會呢?”士霞惡作劇地追著問:“是請伯一個,還是連我們都請?”家義說:“當然都請。”家慧心裡有些不忍,數落她:“幾十歲的人了,說話咋還是天一句地一句。”
幾個人又坐了會兒,士霞領著家禮要走了。魏學賢和家慧送他們出去。魏昊過來把家義喝過的茶水倒了,又沏一杯新的遞給他。剛才在廚房,士霞夾槍帶棒的一番話她都聽見了,心裡覺得二舅委屈,就沒話找話地跟他搭訕。“我們原來在磚廠幹活的時候,二姐就是這樣嘴不饒人。可是她心眼兒好。”家義笑著說:“你不必安慰我。她是晚輩,我不會跟她計較。”
魏昊低著頭,很認真地看著自己的手指,把指甲周圍翻起來的死皮一點點扯乾淨,突然問家義:“二舅,你現在還吹不吹口琴了?”家義怔了怔,傷感地說:“口琴已經不在了。”魏昊問:“丟了還是送人了?”家義說:“既沒丟也沒送人,是摔壞了。”
魏昊進到裡屋,出來時手裡拿著一樣東西,問他:“二舅,你會不會吹這個?”她知道家義會吹口琴。她手裡拿的是一支簫。
家義的視線立刻纏繞在簫管上。他問:“你咋會有這東西?”魏昊輕聲說:“人家送的。”家義用手指撫過每一個聲孔,最後停留在吹口上。他記起了一個女人的雙唇,撕裂的痛楚又從記憶深處甦醒。他吹出一串長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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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昊立刻覺得一陣清風穿門而入,拖著長尾在陰溼的屋裡盤旋,然後緩緩離去。她臉上帶著一種迷醉,嘆道:“真好聽!”
這支長簫被她無數次撫摸,長簫的兩代主人也早已化為塵土,她才第一次聽見由簫管裡吹出的真正的樂聲。
家義又緩緩吹了幾個音,然後去看魏昊,發現魏昊也和自己一樣,似乎已被這支竹簫帶離現實。她臉上的表情讓他驚詫不已。他問:“你能聽懂嗎?”
魏昊說:“我不知道這是啥曲子,聽上去就像一個人在說心事。”
家義立刻無法開口了。他覺得一開口,眼淚就會跟著一起出來。
魏昊忐忑地問:“二舅,我是不是說錯了?”家義說:“你沒說錯,你已經聽懂了。我吹的是《 漢宮秋月 》。”
魏昊說:“你再給我吹一段。”家義苦笑著搖頭。“我不會吹。有個人會。可惜已經不在了。”
益生堂 第三章(26)
魏昊看看門口,輕聲說:“我認識一個人,他說他媽也會吹。”家義隨口問道:“他媽叫啥?”魏昊說:“叫梅秀玉。”
家義渾身掠過一陣顫慄,震驚地看著她。“你知道梅秀玉?”魏昊說:“她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她指指家義手裡的竹簫。“這支簫就是她的。”
家義低下頭,輕巧的竹簫在手裡突然變得難以承載。細巧的簫孔就像是時間的眼睛,帶著黑洞洞的疑問凝視著他。他問魏昊:“她的簫咋會在你這兒?”
魏昊臉上浮起一片紅暈,靜默了一會兒,輕聲說:“她兒子送我的。”家義問:“他兒子是誰?在哪兒?幹啥?”
魏昊停了半天,像在措詞,又像在運一口氣,最後說:“他已經死了,叫磚壓死的。”她說得很輕,如同一陣簫聲,從悠遠的夜空傳來,帶著一種傾訴的蒼涼。
這個死訊比梅秀玉的死更讓家義感到意外和震撼,就像在一塊舊傷疤上又拉出一道新傷,令他感到世事的錯綜複雜實在有點兒不可理喻。他看著魏昊,看出了她的哀傷和這些哀傷背後隱藏的秘密。它們就像深潭一樣,表面平靜卻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