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沒有機會逃生,又或許是因為知道自己並不會因為這樣而消散,只是會離開這具身體而已,我反倒平靜下來,對這樣的處境並沒有生出任何害怕的情緒,腦海中居然還冒出了“啊,這次是死在青玉壇,莫非下一次轉生會變換性別”的想法,我沒有痛覺,也並不會痛昏過去,只平靜的看著那青玉壇的弟子將我的皮毛活剝下來,然後熟練的刮油,修剪,我腦海中漫無邊際想著或許他上山之前是獵戶出身,然後他終於注意到頭頂上我的視線——這隻被他活剝了皮的狐狸並不是因為暈過去了才不吵不鬧的。
血淋淋的被剝了皮的狐狸睜著眼睛盯著他,這場景光想想就寒,我衝他惡意的笑了笑,那個青玉壇弟子的臉色頓時就有些發青,吞了口口水拾起放在一邊的長棍,站起身來一棍就打在了我的後腦處,我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便沒了知覺。
大概,這樣就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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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為這樣死了之後便會像以往一樣靈魂脫離,在附近遊蕩著,然後在某一個人路過此處的時候被不可抗力吸引過去,在他身上甦醒過來,然而這次卻是有些不同的。
不知為何我的意識一直不大清明,昏昏沉沉間模糊覺出自己好像是處在一個青綠色的封閉空間裡,能聽到聲響卻並不清晰,能看到外面的景物卻彷彿隔了一層綠紗帳,明明是靈魂,卻覺得身體很重很重,胳膊一分一毫都太不起來,要保持意識變成了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偶爾恢復神智的幾次也是馬上就撐不住又睡了過去,直到一天,我終於從長久的昏睡中徹底的清醒過來,四周黑暗一片,聲音和物象全部都沒有了。
我一時有些驚惶,這片黑暗寧靜的地方里,意識不到時光的流逝,不知過了多久,在我用腳將這片狹窄的黑暗之所丈量了無數遍之後,我終於漸漸平靜下來,慢慢覺得或許這樣,也不錯。
不會奪取別人的生命,不會違背這個世界的天道,只要有了身體,我就不由自主想要活下去,哪怕會遇上多麼慘烈的事情,哪怕是以再怎麼不堪的方式。
求生欲人人都會有,然而放到我身上,卻變成了一種和負罪感共存的東西。
有時候我會想,其實我的願望真的蠻簡單的,只是想要活著而已,真正的活著,哪怕壽命很短,哪怕命運很悲慘,我只是想要像一個正常人那樣活著,不是搶奪別人的身體,會痛,會生病,然後正常的死去,而不是身體腐壞,然而這個對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人來說理所應當的事情,放到我身上,就變成了遙不可及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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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長久的躺在這片黑暗的空間裡,思考成了我唯一能做的事情,我想起東方那張總是掛著模式化微笑的臉,不知道小狐不見了之後他會不會擔心,或許是會的吧,但是那個人是不會沉浸在情緒裡的性格,很快就會一個人繼續上路。
我伸手輕輕碰了碰自己的額頭,東方那雙微涼的手碰觸在額頭上的感覺似乎仍殘留在面板上,我和東方都是經歷很長歲月的人,然而我卻是遠遠及不上東方心思的萬一,或許是更加殘酷的經歷,才會讓東方成為這樣深不見底綿裡藏針的人,然而我大概是沒有機會知道他和我的經歷究竟是在哪裡錯開了吧。
我苦笑著翻個身,腦海中掠過東方說起“在下……未曾腐爛過……”時難得帶了真實神色的臉,東方臉上鮮少有真實的情感流露,所以難得的情緒洩露便分外的讓人印象深刻,想來我所有的記憶裡,竟然是那時東方臉最為清晰,然而此時尚清晰的記憶,再過上些時日,也會慢慢的銷蝕,如果我會被永遠的困在這片黑暗中,或許到最後,我甚至連自己是誰,都會不再記得……
啊啊,真是慘烈啊,我上輩子究竟是做了啥孽害的我這輩子落得這麼個下場啊,我自嘲的扯扯嘴角,伸手掩住了眼